文 I末渡
8月4日，星期六，晴
【1】
久闻泰山雄奇壮丽，前两天特去拜谒。
我们选择了最经典也是最原始的登山路线，先游览岱庙，再经红门路徒步中线上玉皇顶观日出。
据说这中线乃历代帝王登顶封禅的御用专道，想想就情绪高昂得不行，仿佛只要一脚踏上泰山，就能穿越到千百年前那浩浩荡荡的祈福队伍之中，亲眼目睹了帝王将相在那些鬼斧神工的大自然面前、满是敬畏而谦卑的渺小姿态。
但一出岱庙，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不如我家后山高的小土墩”，失望之情油然而生。
“这就是泰山？”
“这就是泰山！”
狐疑地再扭头环顾一圈，不得不确信，在泰安城边，除了这座“小矮山”，再无其它山脉凌驾于齐鲁平原之上。
远瞻泰山
好歹海拔也在1500米以上，关键还是“冠盖五岳”的“五岳独尊”，定有它复杂的地貌构造和特殊的水文气候，历史悠久，文化斐然，不然，那些天之骄子何故独独钟情来此“挂印封侯”？
如此一想，便抖擞精神，信步上山。
游人多得超乎意料。
原以为如此大热天，又非周末或节假日，定然少人。不曾想，一出门，到处都能遇见类似我们一样的“花钱买罪受的傻逼”，在烈日高温下兀自爬得气喘吁吁、汗水淋淋。
“老冰棍一块，毛巾两块，手杖三块，矿泉水五块钱两瓶......”
一进“中国泰山——世界地质公园”的大门，两旁门店掌柜那热情洋溢的叫卖声又一次勾起了我的疑虑：旅游景点的东西会这么便宜的可能性只有一种，那就是山不高，游人容易自带吃喝的物资上山。
许多上了年纪的老人手里都提着简易袋子装着水和水果之类的补给，就很好地证明了我的疑虑并非多余。
但我又十分好奇：如果山不高，年纪稍轻的游人为什么几乎是人手一根登山杖？
我买了一根历史以来最便宜的登山杖，就算用不着，也不用心疼浪费了区区三块小钱。
【2】
之前在网上查阅过许多网友登泰山的经历，在岱庙出口处也咨询过一位据他自己说是“驴友”的陌生朋友，他们都说要慢慢爬，最佳用时控制在4到6小时之间。而我们边爬边欣赏景点、磨蹭了近三小时，居然还没到达有的网友只用了一个半小时的中天门，才明白之前的疑虑都是过于自负的结果。
正当悲怀自己人到中年体力渐衰之时，只见几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缓缓拾阶而上。他们手中没有登山杖，只有大包小包的补给品。
他们不急不燥，不停歇也不回头望，只顾垂头抬脚，强有力地时不时赶超到我们前面，让我们汗颜不已。
一打听，非单有六十七十的，还有下面这位身着藏青蓝衬衫的、足足八十岁的老人。他清瘦嶙峋却健步如飞的稳当和坦若，令许多游人不得不驻步回望，报以羡慕不已的注目礼。距离老人家三米之后的家人，一脸紧张却又非常幸福地紧随着、保护着，看上去也是一身汗湿甜腻，气息远不及老人顺畅安泰。
“八十呐，我们都还不知道有没命活到这把年纪，那还有这个身子骨来爬泰山哦！”
我们在敬慕老人家有如此康健身心的同时，无限自责起自己不该在这个正当年的年纪里却“未老先衰”起来。觉得丢脸，就赶紧借助老人不服老的精神扬起了斗志，勇往向上，不一刻，就上到了开前感觉遥无尽头的“中天门”。
原来，每个人都有可能在不经意间成为别人的表率，不关乎于年纪的老少。
【3】
之前只知道泰山有座玉皇顶，是历代帝王登高封禅、设坛祭天的地方，也是观赏日出的制高点。却不知道这玉皇顶由玉皇殿而得名，殿里供奉着就是掌管三界的玉皇大帝。
“那是神仙居住的天上，我们是凡人，没有那个福寿的，最好不要进去烧香拜祭......”刚出泰安站就被拉上“黑的”的时候，蛊惑我们买他们“互动”的“高香”去岱庙拜谒“泰山老母”的司机装好心奉劝我们如是说道。
我才知道，当我们爬上十八盘，我们很快就会进入“升仙坊”，抵达孙悟空大闹天空的“南天门”，然后步入“天街”，经过“碧霞祠”，便可直接登顶去参拜“玉皇大帝”了。而在此之前，一路上，我们都没碰到貌似“神仙范”的游人，他们与我们一样，都是气喘如牛、汗珠如雨来一趟“天上”找罪受的凡夫俗子，还有那些来“天上”讨生活的劳苦大众，根本容不得我们细想我们这些“凡胎”能不能近距离去靠近“天上”的神圣。
清理游人留下的垃圾的“挑夫”，
为修缮景点建筑添砖加瓦的“驮沙工”，
他们就这样一步步登上“天梯”，也一步步挪下“天梯”的，我突然明白，所谓的“天上人间”，其实就是人心中的一种寄托而已。
人间即天上，天上即人间，是信仰让我们从内心把人类分出了阶层，划出了界限，有了对“神圣”的敬畏。
而这样的敬畏，则是我们人类生存的必然产物，否则，人无信仰，心无敬畏，你就是天天爬“天梯、逛”“天街”去“拉关系”问候玉帝、请安元君，也是枉然。
【4】
清晨的运气不是很好，日出时并没有看到等待中的盛况奇景。
即没有层层叠叠的云海，也没有缥缈玄幻的雾霭，只在一半乌黑一半灰蒙蒙的天际之间，画出了一条能看得到两端长度的红外线。
那条让人充满期待的红外线大概持续了三十分钟的样子，金灿灿的太阳像往常一样眨眼间就跃然而上，丝毫不理会玉皇顶上这万千大众连夜赶至却没有欣赏到徐徐腾起的奇观的失落感。
坐我们后边的一位中年男子还没等到太阳出来，就长吁短叹地嘀咕着下山而去：“唉，今天是看不到好日出了哦。”
同行的友人说此人的心未免太急，后面会出现怎样的状况是谁也始料不及得呀，说不定会出现奇迹呢。
人世间哪有那么多奇迹？人心就是这样的充满妄念，结局明明白白的，却总妄想着奇迹出现可以逆天。
此人不是会“看云识天气”，就是日出看多了，一眼便能看出今天的日出定然不好看。的确如此，连我这个出行当天都不看天气的“气象白痴”都能在太阳之前预测得到今天看不到奇景，但我还是很尽心地陪着友人“等待奇迹”。
太阳抬头之后，友人就在朋友圈里显摆出他在泰山之巅看日出的雄姿，结果，友人的友人发给友人一张老家日出的照片，戏笑友人跑这么老大远去泰山看个还没自家门前好看的日出，真是碰上了狗屎运，不仅浪费金钱，还浪费不少的好心情。
奇迹根本不会发生。
友人经受得起“打击”，高姿态地解释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么多人都跟我们一样的运气，心理平衡得很。
我于是想，这世间的奇观妙景，如五彩斑斓的“佛光”，都是需要条件和缘分的，就像你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碰上对的人，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多重配合，还要配合的天衣无缝，不能有丝毫缝隙，才算得上完美无缺。
你说，大千世界，众生芸芸，有这种缘分的人能碰得上几个？
我默然地看着旭日在瞬间升高，泰山脚下的泰安城早已是轮廓清晰，一览无余，太阳生起的地平线，离它很遥远，很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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