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来,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冷清的面容,翘唇轻启,“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传闻世间有一谷名曰雾灵,谷中所居之人,整天戴着面罩,不以真面目示人,性格古怪,却拥有医白骨活死人之术,是以天下诸国虽觉奇怪,但皆派人求此术,以求坐拥山河。
“璃国太子無徨求见高人,以求起死回生之术,以救天下穷苦。”男子在谷外一阵一阵的呼唤,希望谷中会有人出来,可是,周围安静的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一直徘徊。
“你为何不应?”房梁上的他看着桌边安静写着文著的她,戏谑的笑出了声,“人家可是诚心诚意来的。”
“你不也诚心诚意的来了吗,还爬了我家房梁!此可真谓‘梁上君子’。”虽为问句,实则陈述事实。
“哈哈哈哈,传闻果然不尽可信啊”他“噌”的一下坐到了她身旁,夺过她手中的书,“你说你既不出山,也不收徒,写这些著作来干嘛?”
“不出世,是不喜热闹;不收徒,是未遇到合适之人。”她也不恼男子打扰了她的思路,反而放下了笔,从他手中取回书作,起身从墙上取下面罩戴上,走出门外,看了看天空,顺手从墙落抓起了伞,脚尖一点,腾空而起,瞬间来到了还在不停的呼唤她的男子面前。而無徨却被眼前女子惊了一番,虽看不见面容,就是世人皆知的高人竟是女子就足以让他失神。
“太子请回吧,你不是那个有缘人。我这里有一本书作,也请太子带回,如若太子读懂了它,你还可以再来那时我必倾尽全力教太子起死回生之术,如若不然,太子就不必再来,因为我不会再见你。”说罢,不再理会男子,转身飞回了屋内。
“你也应该离开了,毕竟我们雾灵谷地小,容不下太多权贵之人,况且我也没打算留你午饭。”刚到门口,她就开始撵另一个人了。
“姑娘好生厉害,我似乎并未自报家门,你是如何得知我是你口中所谓的‘权贵之人’?”他收紧折扇,脸上仍旧浅笑不止。
“真想知道?”她摘下面罩,将它放回墙上。
“自然是想的,这样才能更进一步了解姑娘不是?”他语气轻佻,全然一副纨绔子弟形象。
“猜的。”
他瞬间失神,片刻回神后说到:“姑娘果然不同寻常啊。看来我不白来这里一番。”
“何以见得你不白来?我并未说要传授你起死回生之术。”她理了理被面罩弄乱的头发,“你还是请回吧,我也不计较你爬我家房梁之罪了,但你别逼小女子我动手请你出谷。”
“在下殷国人士,姓陌名笙风,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还望姑娘你替在下解惑。”他鞠了鞠腰,宛如拜师般庄重。
“凝樱姬”她仿佛知道他接下来准备问什么一般,直接回答了问题,并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扔给他,“现在你可以走了吧?”
“后会有期。”他翻身一个轻旋,消失不见。
三年后
殷国和璃国发生战争,原本两个国家实力就旗鼓相当,所以这场战役打了几个月,双方还是相持不下。
天气愈渐燥热,将士们穿着厚厚的铠甲,十分难受。时晴时雨的变化,给本就不舒服的天气又增添了许多闷气。
某天清晨,殷国军营中。
“启禀大将军,铁骑营这两日来不断有兵士患怪病,不仅身上瘙痒难耐,而且连行动都成困难了。”
“军医可有什么说法?”陌笙风“啪”的放下碗筷,“唰”的站了起来。
“不曾,军医束手无策。”下属一脸无奈,“属下在想,最好是贴出告示,广招人才,从民间找能够医治将士们的好人。”
“即刻去办吧。”陌笙风挥挥手,让属下都出去了兵营,只留他一人在帐中,不知在思考什么。
“是”
与此同时,璃国朝堂。
“启奏皇上,前线传来军报,说是因天气的骤变,许多将士都染上了一种怪病。士气大减啊。”
“什么?现在这么紧急的局势,怎么能有这种事发生呢?让军医治,不惜一切都要给朕治好。”快马加鞭从前线传回的军报让本就沉闷的朝堂上更添了诡异的气氛。
“诺。”
“唉,朕最近很是心烦,众位爱卿可能猜到朕为何事而忧心吗?”
“皇上日理万机,关心社稷,自然是为了黎民百姓而操心了。”一文臣道,“有陛下如此,乃我大璃之幸事啊。”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其他大臣开始附和,瞬间一片高呼声响起。
“哈哈哈,听袁卿一席话,朕心舒畅,朕心舒畅啊。不过,朕所忧者另有它事,”璃皇抚了抚他的胡须,继而说到,“罢了,此事也未必就如朕所料那般。”
然后他朝随从公公挥了挥手,接着一声公鸡嗓:“退朝”,璃皇就率先离开了大殿,其他大臣再其后也相继离开。
“大皇兄,你说父皇今早在朝堂的话是什么意思?”璃国三皇子無幽刚离开大殿,就迫不及待地冲到太子無徨身边,拉着他的衣袖,急切的问道。
“父皇的心思,哪里是你我能够知道的。三弟,走吧,还是去做点我们能做的事吧。”
“嗯,听大皇兄的。”
璃国现任皇帝后宫佳丽三千,最受宠的不过湘贵妃,是三皇子無幽的母妃,而大皇子即太子的母后也就是郑皇后,早些年,璃皇与郑皇后也是伉俪情深,后来一次机缘巧合下,璃皇一眼相中了本是青楼舞女身份的萧湘儿,便不顾众大臣和皇后的反对,执意将她纳入后宫,封为贵妃,并生下了璃国皇室第二位男丁,即三皇子無幽;在这种局势下,三皇子無幽和大皇子無徨却成为了好兄弟,没成想,郑皇后与湘贵妃后来关系也不错,此也为璃国上下津津乐道的一番佳话。
“来人。”陌笙风将信装入信封,唤来一个兵士。
“将军。”从营帐外进来一个小兵。
“将写封信快马加鞭送到雾灵谷,务必交到谷中人手中。”
“是。”
陌笙风慢慢的踱步走出了营帐,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但愿这次你会肯啊!”说着还自顾自的笑了笑。然后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手紧握佩剑,向着军医营帐方向去了。
“大将军来了。”一个年老的儒生正在收拾药箱,听到营外兵士的声音,而后看着掀开帐帘走进来的陌笙风,他放下了手中的活计,“你这边坐。”
“嗯。”陌笙风简单回答了一句,就坐在椅子上,也不说话,脸上有些憔悴。
“将军,实在抱歉,老朽医术不精,不能够很好的为将军效力啊。”儒生一脸愧疚的“趴”的一声,在陌笙风面前跪下了,仿佛陌笙风不说出原谅他的话,他能保持这个姿势到天地尽头一般。
“哎,李老赶紧起来,可使不得使不得,我并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兵士们受着苦难,我却束手无策,心中有些烦闷罢了。”陌笙风赶紧将儒生扶起来,“还请李老再辛苦辛苦,毕竟战机不待人啊!我还要去操练场巡视,李老你忙吧。”
“感谢大将军,老朽定当用尽必生所学,尽快研究出法子来。”
“今天的早操练的如何了?”陌笙风还没等正在休息的兵士站起来给他行礼,他就率先做了手势示意他们不用多礼,看着冒着满头大汗的士兵们,陌笙风就不再忍心让他们讲究那些俗礼了。
“回禀,大将军,我们是一刻都不敢松懈的,时时记得自己的责任!”领头的将领放下黑漆漆的水壶,在陌笙风面前笔直站立。
“大家辛苦了!但是大敌当前,每个热血男儿都应该走上战场,挥刀舞剑耍棍棒也好,流血受伤牺牲也罢,都是必须的,在所难免的,大家要懂,既然已经来到这里,你们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不成功便成仁!”
也许兵士们并没有料到他会说这席话,或许是他的话太过悲伤,又或许是他们读懂了他的激励,反正大家脸上的表情有点精彩,一会儿隐忍一会儿难过状。
“我要说的就是这么多,你们先去用早饭吧,一会儿继续。”
话说小兵快马加鞭赶到雾灵谷,连着几个昼夜赶路,刚见到她,把信交给她之后,就不省人事了。
“阿靖,带他下去休息。”接过小兵递给她的信捏在手里,只一瞥,“师父亲启”几个字,已经足够让她变了脸色,匆匆撕开信封,却不料只是一张白纸。
“呵,你还是这样。”突然泄了气,她瘫坐在桌边,脸上却露出了久违的一丝笑意,“终于还是回来了。”
不久后的一个雨天,璃国皇帝在上朝期间匆忙跑去了御书房,满朝文武都被留在了金銮殿上,面面相觑懵逼的很,但他们都没有接到圣上的旨意,也不敢下朝,只能三五成群的悄声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据后来的传言,那天璃国皇帝接见了一个神秘人。一袭白衣,面罩遮住了面容,除了皇帝和太监总管,其他人甚至连这个人是男是女都不确定。
直到天黑尽了,皇帝才从御书房出来,然后风一阵的又去了金銮殿。
“众位爱卿久等了。”皇帝坐在龙椅里,因为心情舒畅,他脸上也笑眯眯的,“知道朕今天见了谁吗?哈哈哈!世外高人呀,如今的困境,可解!”
皇帝说完这些,就径直召来拟旨太监,一道道命令传了下去。
没过多久,殷国和璃国边境待战的军队,都得到了神秘药物的治疗,怪病也被治好。消息传回两国朝堂,沉闷的朝堂气氛终于有点回转。
半月之后,殷国和璃国公开宣布停战。七天后,两国使者在边城签了停战协议,决定和平共处。这代皇帝在世,双方都绝不主动挑起战争!
至此,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盛世繁荣之景随处可见。
“你收我做徒弟吧。”那个小男孩又一次这样跟她说。
“我从不收徒,更何况……我都不认识你。”她都不理睬身后的小尾巴,认真的查看她晒着的药材。
“……”小男孩这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谁叫他是被她捡回来的,而且是从鬼门关里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谁。
“那……是不是如果我知道我是谁了,你就可以收我为徒了?”他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衣角,不让她走开。似乎又觉得不妥,他又一下子放开了,双手紧紧捏在一起,深低着头,仿佛做错了事的小孩被骂了一样。
她这才认真的正视了他一眼,“为什么?”
“因为阿靖说,如果我成了你的徒弟,我就可以一直待在谷里了……”他抬头一双眼睛放着亮光,满心期待的盯着她,“我只有这一个家了……”
“额?”她听到这个答案,愣了几秒。不知道是不是被小男孩可爱到了,她竟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是不是我徒弟,你一样可以陪着我,除非你自己想离开,没人会赶你的。”然后她继续去查看药材了,也不管那个呆在原地的小男孩了。
她不知道,就是那一个无意的动作,成了多来他一直记在心里的温暖。她不知道,就是那一句不算承诺的承诺,多年之后他还是记得那个晴天,那个姑娘,和她的笑容。
陌笙风来到雾灵谷已经一年了,每天汤汤水水的药进了他的肚子,身上的伤也一点一点好起来。凝樱姬还专门为他打造了一套特殊的拳法,原本个子不高也还没张开的男孩竟然快速的长了个儿,那张皮相美得更是让谷里的小姑娘们天天往他身边凑。
没办法,凝樱姬只好把他带在身边教导,虽然两人并没有师徒之名,却不缺师徒之实。
“这么久了,你就不想出谷去看看?”又一日,凝樱姬检查完了他的功课,递给他一盘点心的时候顺口问了一句。
“师父!”听到这个话,他突然连这个藏在心里的称呼都喊了出来,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吓到了凝樱姬,他才冷静过来,“我不出谷,你别想赶我走!”这才接过她递给他的点心。
凝樱姬确实是被吓了一跳,不过她面上不显。这个孩子,有严重的心结,不安感太重。“好好好,我以后不再说了,我可舍不得你呢,没了你,我去哪找一个这么好玩的人陪我玩呀!”
“……”他突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他的师父真的是,明明很关心他,却又处处怼他。不过就算这样,他也很喜欢和她待在一起。确实也只有他才能在她身边待这么久。其他人都害怕待着这个冷面谷主身边,除了有事,谁也不愿意到她身边找不自在。
原本以为日子就会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那一晚,她被雷声惊醒,想起每次打雷都会在床边发现那个小跟屁虫,今晚怎么不在呢?点亮灯笼,去了隔壁的房间,被子整齐的在床头,人却是不在。她瞬间警觉起来,环视了房间四周,目光落在桌上那封信上。
向来敏锐的她,能猜到现在是什么情形,直直的立在原地,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是心里有些堵。
又一道闪电袭来将屋子照得通亮,她才回过神来,慢慢的挪到桌边,久站之后,身体已经麻木,更何况她还只是穿了一层中衣。
“师父亲启”这四个大字映在眼前,她伸出手去一笔一笔的描摹,他的书法还她教的呢。
“哎……”小心翼翼的拆开信,却是一张白纸。
此时,外边已经开始下起了大雨,她却喃喃了一句,“下雨天……本是留客天呐。”她起身,离开了这个房间,拉紧门栓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手背上滴落的那滴泪。
第二天,雾灵谷颁布了一道禁令。非谷内人士不得随意入谷,方圆十里都有谷主布下的毒虫阵,威力巨大。谷内人士若无谷主允许,也不能随意出谷。
至此,雾灵谷渐渐的就淡出普通人们的视线,却又成为了天下诸国权贵趋之若鹜的地方。
“嘎吱”声起,小院的门被推开。陌笙风迫不及待的踏进小院。他心想,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儿,肯定在等着他。
“师……”他还没来得及喊出这个久违的称呼,只见厨房里出来一个女子,依旧一袭白衣,只不过没有戴面罩,手上的托盘里端着几道菜,望了他一眼,脸上平静如水。
“刚好到点,你来得很是时候。”又撇了陌笙风一眼,女子就径直把饭菜放到了旁边的凉亭里,似乎这里多了个人跟她无关。
这样的她让陌笙风有些陌生,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最后还是凝樱姬先开口,这次她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傻了吗?拿碗筷吃饭呀!”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然后才拿起另一个杯子,也倒满了茶。
看到凝樱姬这样的举动,陌笙风才回神来,冲到厨房里盛了两碗饭。在人前很少笑的他,这个时候一直在笑,看起来……有点傻。
那顿饭,他吃的很开心。也吃了特别多,凝樱姬一直往他碗里夹菜,他都不拒绝,都吃进了肚子,一直笑眯眯的盯着她看,生怕一个晃神,她又不见了一样。
“以后别叫我师父了,我不是……”凝樱姬待他吃完,也跟着放下了筷子,突然来了一句,“况且,我不愿意做你的师父。”
“那……做我的妻可好?”这一次,他没有生气,却是鉴定地将她的双手握住,甚至亲了她一口。
“好呀。”同样笑着的她,甜甜的回应他。
“阿樱,当初……你是认出我来了的,对吧?”陌笙风双手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一些,轻轻的将头埋在凝樱姬的秀发里。
“对啊,我那么聪明,当然一眼就认出你来啦!”她转过头亲了陌笙风一口,“毕竟你那么笨,很明显嘛。”
“……”陌笙风有些无语,她的妻,这个小毛病看来是改不了了。不过他喜欢……
“那你当时为啥还要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是知道的呀。”
“因为……我想让你重新认识我。”她身子往男子怀里靠了靠,“用另一个身份!”
“好了,该我问你了!”她突然坐直,很严肃的盯着他,“为啥给我的信是白纸?”
“因为我相信阿樱会懂我。”
是的。凝樱姬看着自己眼前的男人,从男孩到男人,她一直都懂他。
她懂,所以不会逼问他是谁,她愿意等他开口的那一天;不会阻拦他离开,她愿意守在谷中,直到他回来;不会糊弄他对她的爱,她愿意跟他一起走到最后。
春去秋来,花谢花开,她希望,都有他在。他在的地方,皆可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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