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冬天,就会想起小时候冬天里的炉火,就会怀念寒冷的冬夜,我和大爷爷与奶奶,祖孙三人围坐在炉火旁取暖的岁月。
我姐妹四人,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小时候母亲忙于农活,父亲在乡镇机械厂做事,父母无暇照顾我们。那时爷爷也在父亲做事的厂里任会计,我便跟奶奶一起生活,互相照应,让我享受到奶奶对孙子的宠爱,这是我的姐妹没有的待遇,以至于现在母亲说起这事还有点抱怨奶奶。
那时的农村,大多数家里都有土坯砌磊的炉子。外型或高或矮,或方或圆,炉内有胆肚大口小。炉胆与外围留有间隙,用草灰填充,利于炉内聚热保暖。炉子下方留门,一为通风二为取出烧尽的碳渣,上面炉口周围镶嵌着铁铸的,直径大约十五厘米的圆型铁环,以便保护炉口之用。那是农村冬天唯一的取暖装备,燃烧的火碳几分钱一斤,即便这样便宜,家境不好的人家还是用不起。没有炉子的,就会去有炉子的人家串门,大家围坐在炉子旁,或纯粹闲聊趣事家常,或大人边聊边做家务,小孩子边听边做白天未净的作业。那是农村整个寒冷的冬季少有的热闹和温暖,人们从没有那样悠闲与慵懒,在炉火的温暖下,让人暂时忘却了严寒,忘却了贫瘠,忘却了忧烦。
奶奶家的炉子,不是土坯砌就,而是爷爷用碎石沾着泥巴磊成,虽然这样影响了炉内保温,但会经久耐用,散热好,利于坐在周围的人取暖。自我记事起,到老屋重新翻修止,奶奶家一直在用,期间虽换过两次炉胆,但炉体一直完好,要比土坯经久耐用的多。奶奶家的炉子要比别人家大的多,是因为在炉胆的旁边多了一个大小适中的水翁,中间注水,靠炉火的余温暖水,可以用来洗漱,也可以用来做饭,也算是余热利用,充分利用能源的典范。
奶奶家偶尔也会有串门的人来,因为叔叔和姑姑很少在家,我和奶奶祖孙两个,奶奶四十几岁便患耳聋,别人与之交流需要大声呼喊,很费力气还不得要领,我又不谙世事,与我们祖孙一起少了些许热闹。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和奶奶,还有我爷爷的大哥,我的大爷爷,我们祖孙三人围坐在炉旁,一坐就是一晚,一坐就是整个冬天。
吃过晚饭,我便帮奶奶在碳堆里挑拣成块的碳块,这比用碳面与粘土和成晒干的碳块经烧的多,温度还高,是取暖的首选。但需要慧眼识碳的本领,往往碳块中夹杂着碳石,碳石不会燃烧,在高温炙烤下会发生爆裂,不小心把碳石放进炉内,就会噼里啪啦的像鞭炮一样不得安静且有风险,轻则损坏炉胆,重则伤害取暖人的眼睛,这是非常危险的事。碳石表面会被侵染成碳块的颜色,但往往会露出不均一的马脚,轻轻一磕就会白骨铮铮原型必露,无论如何伪装,石头终究还是石头,不会成为燃烧的炭火。用来取暖的碳必是火碳(无烟煤),平常用来烧火做饭的绵碳(有烟煤)是不能用来取暖的,因为绵碳燃烧会产生呛人的浓烟。如果不小心火碳里掺了绵碳,那会搅得我们整个晚上不得安宁,烟熏的咳嗽流泪,直到把放进炉内的绵碳取出方才罢休。绵碳与火碳的区别在于,绵碳质地轻软且有光泽,在光线的映照下会发出粼粼的光。火碳则要坚硬厚重晦涩的多,迎着光也断然不会有丝毫的光泽。在寒冷的冬天,坚实厚重内敛的温度,要比轻浮张扬夺目的外表重要的多,一如那时人们的穿着。
收拾停当,我会把家里最高的椅子搬放在炉子的南面,那是大爷爷整个冬天不变的位置。大爷爷背南面北,奶奶背北面南分坐两旁,我背东面西坐在他们两边。每在这时,大爷爷和奶奶都会讲些令我入迷的故事,大爷爷的故事多来自于真实的生活,折射的是许许多多做人的道理,我的很多做人的道理,大多受教于那些故事。奶奶讲的故事要虚幻的多,充满着好奇与神秘,但都有邪不压正的美好结局,善良的人终得好报,邪佞的人终遭天谴。奶奶的故事打开我想象的大门,让我的梦想在寒冷的冬夜起飞,忘记严寒,奔向苍穹寻找温暖。
如今爷爷和奶奶们都生活在没有严寒的天堂,我再也望不见他们被炉火映红的慈祥的脸,我再也不用土坯砌就的炉子驱寒,我再也感受不到老式炉膛内那炙热的暖,我再也无缘聆听爷爷和奶奶在寒冷的夜里讲出的那些带有温暖的故事。但我依然记得大爷爷那顶戴了无数寒冬的毡帽,依然记得他在炉火映衬下泛着银光跳动的须髯,依然记得奶奶在炉火上熬制的过年吃的麻花糖,依然记得奶奶在炉火上烧出诱人的饭香,依然记得那些在炉火旁讲出的故事里做人的道理。想起这些,就像他们依然陪伴在身旁,就像炉膛内还没有冷却的热,温暖着整个冬天,温暖着我整个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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