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很多时候我觉得父亲做的很多事情我是抵触的。他脾气很大,性格急躁。我甚至也怨恨过他,偶尔也会质疑,他对我的爱。
小的时候,父亲与母亲常常吵架,一个不小心就升级为打架。
而我与姐姐,就常常吓得躲到房间里哭,姐姐就先到房子外劝架,然后又进屋安抚瑟瑟发抖的我。
“一切都会过去的,都会好起来的!”
“山山不怕,不怕,姐姐在!”,然后说着说着说着,两个人就抱在一起哭了。
“你他妈再说!”他就爆起一脸青筋
“我就说,×××××”她也永不认输
“臭b×,×你×的!”
一只眠拖鞋就跟着飞了过来,又朝着她的脸上飞去。
一只手就挡住了那鞋,反震了一下,鞋子掉了,手就抽的一下收了回来。
“你干什么!”他就吼了他,他那会已经上了初中,个头也不小了。
一股刺痛就从手的末端传入了他的大脑,也是神经的末端。
她嘴角就渗出一丝血,然后就肿了,反应毕竟没那么快,鞋还是有一小部分砸到了她。
然后就传来劈天盖地,乱七八糟的各种各样的咒骂与哀怨,小小的他很想拉住她,但是她是拽不住的,就在阳台上念叨,直到她自己满意为止。
然后他就摔门而出,扬长而去。
其实,在农村这种场景算不得少。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那个年代,打架的吵架的也算正常。
那是我初中时候的事了,一转眼时间就过去了六七年。
他们就再没打过架了,只是没住在一起了。
怎么说,于他于母亲都好,母亲倒乐的自在,他就也得到了解脱。
只是苦了母亲一人在家,于是我选工作的时候就一股脑的留在本地的市区。
母亲在我小的时候得过精神类疾病,因为那时候的农村压力大,加之奶奶这边又不好说话,人就容易抑郁,抑郁的久了就容易崩溃。
往后她就再不能去厂里工作,也挣不到钱了,好了之后也还是有后遗症的,跟人交流也都有些障碍,母亲是不太会说话的,她就没有朋友,只有我,姐姐,外婆。
母亲小时候其实是很漂亮的,父亲也很帅。
只是后来母亲就挣不到钱了,所有的重担就全压在了父亲身上。
他那时候在一家制药厂,私企。早上七点起,晚上六七点回。
他要供姐姐与我读书,还要负担家里茶米油盐水电费。姐姐那会考上了高中,没去。因为担心家里穷,负担不起。
我就也考起了高中,我就去读了。
但是遗憾的是没能考上好的大学,在农村考上一个本科是很难的,那时候高中。
二中,两个实验班,两个火箭班,实验班四五十人,就考俩本科。现在不知,学校教学质量怎么样了。
火箭班四五十人,能考个半数。多是远志考大学,一所在二中建立的,复读年级。
父亲的工作早出晚归,早上七点就过去,晚上五六点回来。回来就也还去菜地,浇浇水,施施肥,除除草的。
小时候他还常常带着我玩儿的,也经常开我玩笑。就带着我出去钓钓鱼啊,参加公司庆典啊,去城里看什么表演啊什么什么的。
初中以后就不怎么与我聊天了,也不带着我出去玩了,我们就这样渐渐的疏远。
我就自个出去玩,他就默默的走到自己的房间,闷闷的抽着烟。他很瘦,但是肩膀很宽实,因为那时候年轻。
他常常说,等我们(我,姐姐)都长大了,他就不会跟母亲过了。
那时候听了也难过,就掉眼泪,就冲到房间关了门,将头埋进被子使劲的哭。
后来,长大了,慢慢的明白,就也懂了。
没有了感情基础,在一起也就没了意思,我偶尔也怪他,怪他太不管没有经济来源的母亲了,常常是姐姐照顾家里,而他就什么都不过问了,只置办点家什,柴米油盐。
我的成绩,我的生活他也不知道,也从不过问。可是我又何尝知道他的生活?他的困难?他的无可奈何,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姐姐后来出嫁了,我也读大学了。父亲就真很少回家了,他就出去外面租了房子,听说还有了个女人。
外面就传他,传他的不好,姐姐却总是力挺他,我就困惑,也埋怨姐姐。
每次去外婆家,外婆就跟我嘀嘀咕咕。
“你去过你后妈家么?”她带着试探性的口吻
“她们家怎样?对你好么?”
“神经!”我就生着闷气
就不跟她说话
“我去她家干嘛?”
“你母亲那时候,肩上扛一个,手里牵一个”就那样把你们带着往娘家赶,她眼里就噙着泪水,干涸的泉眼就见了浑浊。
“有些人看见了,就也可怜她,给她一些吃的,糖啊,饼干啥的。她就都留着,回家了就都给你们吃。”她就哀怨的与我说
“还有些人就笑着,指着,那个疯子婆娘又来了!快看呐!那个疯子婆娘!”我那时候小,母亲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这些我至今都没有勇气问我的外婆。
其实,外婆才是对我们家帮助最多的人。
每次母亲带我、姐姐,去她家。她总是偷偷摸摸的将那些菜园子里的菜啊,家里的零食啊,零钱啊什么的塞给我们。
那时候用的多的还是硬币,她就用空了的烟盒子装了硬币塞给我们,沉甸甸的,再用一个红塑料袋子蒙着,严严实实。
打开那胀满的红色烟盒子,那纸的票子,一毛的,五毛的,一元的纸币就一摞。一角五角的参杂着一元的硬币就砰砰的落了一地。
那些,都是外婆的沉重的爱啊!(亲生外公,我没见过,母亲说他很高,是个医生,是个很好很好的医生,但是有一次出诊,也许喝了酒,那天下雨,也打雷,他就跌进了池塘。村里派人找了好几天,终于有一天他在某口池塘水面浮了起来,听说是被水牛搅水搅上来的)
也记得小时候,伯伯家门口种了橘子,其实那是爷爷种的。
我想吃,就跟妈妈说了。妈妈就带了我、姐姐,提了蛇皮袋就去摘,被伯伯看见了,他们就拿着赶鸡的竹杆子追着我们打。
那是我的亲生伯伯啊!亲生的伯伯!我的爸爸是他的弟弟啊,亲生的,弟弟!血浓于水的啊!
橘子是没摘到,反被打了几棍子。
我就哭着跟妈妈说,“这橘子我不吃了!”
“再也不吃了,再不要来这里了!”
“我们走!”
母亲就也咒骂他们,又打不过他们,就只好走了。
那天刚好下着雨,橘子还是青嫩的皮,那是早熟的橘子,叶上挂满了晶莹的雨珠。雨珠里映衬的世界,是那么的干净、清澈,纯粹。
但是那不再是我眼中所见到的,那也不是真正的世间。小小的眸子里,本该是清澈纯洁的,不巧却惹近了尘埃。
从今往后,我就再没提过我想吃的东西,也从不跟他们讲我想要买什么。
从小到大,我就要求他们给我买过两样东西。
一样是,小学六年级我要求父亲给我买的一台99块钱的放磁带的机子,用来学英语。99块钱,那时候不算多,却又不少。
然而,英语是没学成,机子却没多久就坏了。
再一样是要求母亲,给我买的一台连接手柄的,连在彩电上可以插卡子的游戏机。
于是因为母亲,与我受过的欺凌。其实还有很多,就没一一列举。才发现,人一旦没钱,就失了地位,就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
有钱人放个屁都是香的,没钱人说话真理都成了谬误,反正也没人听,谁还管他是真理还是谬误?
在农村就都是这样,越是穷,别人就越是瞧不起你。恨不得人人都要冲上去踩你几脚,同时还不忘了吐你几口唾沫。
当然也不是指大部分人,小部分的人势力,少部分的人和气,大部分的人中立。
我因此,于是就记恨了他很多年。他对母亲的暴力,以及照顾的不周。
后来长大了,才慢慢明白,生活的不易,人的无可奈何。他自己都忙活不过来,又怎么的抽出时间来照顾家人?
父亲,终究是一个人默默的抗下了所有。
他什么困难从不与我说,就与比我大五岁的姐姐说。他的所有的,所有的伤痛、苦楚,从未与我说过半句。
姐姐全都知道!
有一天我在姐姐家住,偶尔就聊到这个话题。我就哭了,那是我一辈子哭过最惨的一次。
姐姐看着我如此痛心,她就也知道,我是真的长大了。
有些事情是就是时候,该告诉我了。那些一切的一切的,真相。
后来,我就没有再怪父亲,我知道了他的不容易,他的苦衷,他的无可奈何。
在那些最难过,最艰难,最无可奈何,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啊!
他又可以与谁商量?谁又能帮助到他?他七个兄弟里的兄,还是弟?是他的父母?还是他的妻子?就别指望屁颠屁颠大的儿子了。
所幸就还剩下件棉袄,能听他诉诉苦。
去年过年,他不经意的与伯伯他们交谈,透露了他这些年的不易。我在旁边听着,心就也揪揪的疼,心中就在流泪。
我曾经以为母亲,我,过得不算好。
却一直忽略了他,我却是一直忘记了他啊!只有在学校没有钱的时候才找到他的号码给他打电话,只在我生病了,无计可施的时候才告诉他啊!
可他呢?他无计可施的时候,可以找谁?他病痛的时候,可以找谁?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后来我竟然连打电话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就干脆找了兼职。(他那会卖了个大车,很缺钱,我就也着急)
他后来就问我,为什么有段时间没找他要钱了,我就说我找了兼职,送外卖,还有贫困生补助,可以维持很久。
他就哽咽了一会,没再说什么,电话嘟了几声,就没了声响。
父亲很俭省,甚至到了小气的程度,有时候开车错过了饭点,干脆就不吃饭了!
晚饭只吃一碗,菜就一个。说什么晚上不做事,吃那么多干嘛?
他那么瘦小的身体啊!却又开那么大的车,那是我毕业了,后来他的决策。
花了二三十万,买了大车,拖沙。他从来没有与我说过,花了多少钱,吃了多少苦,只是在去年过年。才知道,拖沙是在晚上。
凌晨三点的那会,人就昏昏沉沉,像要死去,却又还活着。
为了挣钱,有时候那一车就是大几百,他们就都在拼命,他就也不想落后,就也随着。
可是,别人是什么年纪?他又是什么年纪?
每次再见,他身子就更瘦小,脸就黑黝黝的,手上满是疤痕,一头的发也是金黄泛着白,那是营养不良啊!
他再不是年轻时候的他了,他的肩膀也不是硬了,是有点塌陷,有点变形了啊!那是生活的重担的压迫,是生的人的无可奈何啊!
他天天吃的是什么?每天都忙些什么,这些,我竟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舍不得吃饭,买水果,买零食,抽最差的烟,连自己最爱的钓竿,也是只买中等价位的。
我于是从小就不让家人操心,学习上,生活上,只是没考上大学。但是我还知道要学习,后来学了化工,凭实力,也凑点运气进了国企。
每次再去外婆家,她就欣慰。
“我是不用操心你们家的了,你和姐姐那么听话,我只操心你舅舅家的那个大的了!”外婆是永远操不完的心的
“别人就都说你母亲命好,生了一对好儿女”她就露出那满是皱纹的笑脸
我就也高兴。
奶奶也都说,“村里人都说我们家山山听话嘞”
“逢人就叫,礼帽着呦!以后要找个好婆娘!”她就也笑,我也开心。
后来,我的生活越来越好了。
我总是与母亲联系,给她买东西,却再没怎么联系过父亲。总是逢年过节给他发条短信,也不打电话,打了电话就也只说几句话。他只是简单的,叫我好好工作。
我真不知道他的生活竟是那般的酸楚,但是我又不知为何,竟难以伸出我的双手,我能帮助他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欠他的太多,这辈子是还不完的,我只能祈祷。
祈祷他能健康着,不用那么拼命的挣钱,我还年轻,我自己能挣钱,他又何苦那么拼命呢?
去年参加工作的,到现在也存了六万多了,他大可不必那么拼命的,他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贷款买大车,拼命的工作?
是为了我以后的房子么?还娶是老婆?我过年也说过,我长大了,听话,也能挣到钱。
叫他不要那么卖命的挣钱,钱是挣不完的,到时候身体垮了,去了多的。
他就笑笑,不说话,点了烟然后使劲的就吸一口。烟雾就在口中突出,在空中绽放,那是他的永远消除不了的愁绪。
后来,我才明白,父亲的伟大,他的爱的缄默。
很多年以后,我就也成了他,慢慢的就也懂得了很多男人的经历。
也许某天,就也有了孩子,我会与他/她成为很好的朋友。
母亲常常教导我,“儿不嫌母丑,子不道父过”但是我却在这里提到了,我是很惭愧的,也很内疚。但是也正是因为这些我对他的误解,才显得父爱是那般的伟大,我是那么的愚蠢。
祝愿全天下所有的父母,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图/花瓣
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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