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福

作者: 夜班的生生 | 来源:发表于2017-11-09 00:03 被阅读0次

    春海姓张,脾气不错,我们无论大人小孩都叫他春海。他年青的时候当过兵,复员结婚生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儿子和三个性格迥异的姑娘。

    人生初不顺,他人到中年各种生活问题便接踵而至。想想春海家里当初也算满意,先是大女儿出嫁,家里喜气洋洋,又是儿子结婚,照样是欢天喜地,但儿子结婚新媳妇和两个没出门的小姑子闹的挺僵,隔三差五的就能听到震天的吵闹声,惹得过路人看笑话。

    慢慢等到春海的父母都过世了,他也没显示出多么悲伤,一声没哭就披麻戴孝送老人西去,两次都一样。

    那些年他常年呆在外面,他在部队里学会了开车,转业后就在外地四处给人开车送货,老婆孩子都在家,孩子疏于管教,回到家对他不温不火,老婆也怪他不够温柔。他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在外面胡闹了几下,搞了别人的女人,还挨了打,好不容易回到家也不碰老婆一下,用他的话形容:“她身上都干巴了,我不想碰。”

    这人不能随着时代的改变而变迁,慢慢的就会抱怨生活,总是说以前怎么怎么样,现在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边说话抽着烟边叹气,都以为大家不理解他,可是他走路的时候从不抬起头,见了熟人也不问好,别人在背后说他,他语气很硬的回答到:“我干嘛要理他,他都不先和我说话。”可是他忘了,他一直是低着头走路呀。

    春海的三妮儿是家里年龄最小的,比我年龄稍大,从小就长的漂漂亮亮的,初中的时候已经是亭亭玉立,身材婀娜,再加上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炯炯有神,惹的一大群人家争先恐后的要去她家去提亲,只可惜她小的时候缺少管教,脾气也是特别的暴躁,而且能和男生打架,这也让很多人望而却步,谁知道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这么能骂人,打人呢?他自然是不管,嘴里总说儿女自有儿女福,管那么多干啥?

    三妮儿上初中的时候留了一级,那时候考学可困难了,大部分人想考学只能上两次初三,第二年再去参加考试的时候才有可能考上县里的高中,和大多数人一样,她也不知道因为什么而学习,老师们没问过,她自然也不去想。只是简简单单的分数好像就能给人带来莫大的欢乐,她也因此有些安慰。

    学校里也没有那么太平,那些刚刚对自己身体有些了解的小男孩小女孩也开始躁动了起来:男生总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大打出手,女生则爱上了打扮,三妮儿则想一门心思的学习,她的情绪也随着考试成绩的波动而不安了起来,她总是那样,害怕自己的成绩会被应届的同学超过去,而且老师总还说,女生越是到后来学习越是不如男生有韧劲,她在初三迎接冲刺的考试当中每当遇到不会的难题,看着其他人有做出答案的,竟然不知不觉的接受了自己学习会越来越吃力的现实。

    “最近挺烦的,”那一天我们一起作伴回家,她骑车走在麦田边的小路上,风吹着头发,无可奈何的向我诉苦,“我也是,最近试卷很难,我得分那么少,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学习的,”我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和我讨论考试的事情,“我不是说那个,你不知道最近好多男生给我写信,我心神不宁,是不是老师说女生到后期学习不如男生是真的,我现在是挺相信的,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考上高中,好烦。”

    “三妮儿,你肯定行的,你考试成绩挺好的。”

    三妮儿在最后的模考中还是被别人超过了,不过还好,她有惊无险的考进了县的高中,我却只能去一个差点的,自那以后我们就在不同的学校了。高中学习紧张,即便是在家也很少联系,时间过的很快,等到再见面的时候都已经高考了,我那些天也是躲在家里不想出门,害怕遇到的人都会问我考试成绩。高考完那年我在一个安静的傍晚在一棵大树下偷偷乘凉,一个高挑的身影映入我的眼帘,我吃一惊:三妮儿是越来越漂亮了.她看到我刚要开口,我抢先说。:“三妮儿,你别问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考了多少,以后没准就在家种地了。”

    “你看你,咋还跟上初中的时候一个样,我自己都没参加高考呢,学习太累了,我要结婚了。”

    她说话的时候总是笑着,显的很轻松,仿佛我就像她疼爱的弟弟一样,可是她始终也没有告诉我为什么没参加高考,而是直接选择在家找一个相亲的对象结婚,我在那年则是惊险的被调剂学校录取,而她在那个寒冷的冬天温暖的被人怀抱,成了一位准新娘。

    结婚的时候自然是很热闹,她的父亲春海还是跟以前一样不苟言笑,我们几个小伙伴去看她的时候,她和她对象热情的拿出结婚时候的录像让我们看,视频很清楚,她那天真的是异常的美丽,美若天仙,胜貂蝉赛罗敷的美大概也就差一些气质和坚强的性格吧,灰蒙蒙的天气下身着大红的她在拥挤的人群中格外的显眼。

    她婚后和丈夫一起去郑州去打工,半年后怀孕了在家安心待产,婆婆也恰巧快要生了,公公照顾她们俩照顾的很好,她常常对邻里说,要是小时候她的父母能和自己的公公婆婆一样,自己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最起码脾气会好很多,也不知道她那些日子是不是真的很幸福,应该是比以前好。

    孩子出生的时候很顺利,她的婆婆也给他们家添了一个小姑,三妮儿自从当了妈妈以后,见人都笑呵呵的问好,邻居们都夸她嫁对了好人家,有福气了。

    我最后一次见她,也许是两年前了,那时候正好是夏天农忙,我在家和家里人收庄稼,回家的时候正好路过她娘家门口,她见到了我,很热情的打招呼,我停下自行车,走过去和她说说话,:“你孩子长的可真好,我能抱抱吗?”

    “当然行啦,”她说着把手中的孩子让我抱,“来,孩子,让你的舅舅抱抱你,快,孩子,叫舅舅啊。

    去年十二月份的时候回家,遇到春海临时出门,便搭乘他的顺风车返程,一路上他仍然是那样的严肃,也许不知道该怎么高兴才好,他一边开车我们路上随便聊聊。

    “三妮儿在家怎么样?我很随意的问了他,以为他会很随意的答声还行之类的敷衍的话,没想到他却突然变了音调了,:“别提了,俺三妮儿病了,生了二儿子没多长时间就躺在床上,好久都是起不来了,我给她买了好多我代理的无限极喝一喝,暂时还没见好,也许春天会好吧,谁知道呢,对了,你需要无限极吗?喝了对身体好着呢。”

    我那时一时竟然想不起来三妮儿什么样子,好像这个人从我身边离开太久又或者这个人在我身边根本不存在过,我没有和她过合影,她也没有在毕业时送给我祝福的话语,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还记得她,或许大病一场的我也感同身受吧。

    过年的时候回到家,各路的朋友照例还要聚一下,酒过三巡,胡乱谈谈自己见过的世面,仿佛无话可说的时候有人八卦:“你们知道吗,原来咱们上初中的时候那个最漂亮的女生现在怎么样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三妮儿,大家也都满不在乎的听着,能怎么样,也许就挣了大钱呗,这几年好多挣钱的人回到家不都是回来显摆,这次也差不多,关键是挣了多少,我们可是月光啊。

    “她死了,过几天后会被入土”。

    很多人都确定她真的死了,就此消失在这个平凡的世界,无关的我们一时不知所措—---我们一样的青春年龄,她却早早的走完了人生,我们还没开始,她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听说她在年前的某一天突然有些精神了起来,在床头上拨通了她妈妈的电话仿佛哭喊道:“妈妈,我想回家,妈妈,我想回家。”她的妈妈出于天气原因没有答应她,

    “改天妈妈去看你,反正不远,你好些我就高兴了。”

    她还是没能再站起来,没能回家,没能过年也没能再喊一声妈妈。在第二天的傍晚奔驰的救护车上停止了呼吸,再也没醒过来,死神带走了她的美貌,结束了二十八岁的青春年华,她留下两个儿子,没有留下什么话。

    我那几天找遍了所有我留存的照片,竟然没有一张她的影子了,我原本以为只是没有合影,我恍恍惚惚的认为她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我又回到了我们去上学时的路上,过年对于长大成人的我们来说,不仅仅再只是传递着快乐,而且在这无人的田野,并无欢乐的氛围,脑子里却满是那时候的小伙伴们的欢声笑语,在那条路上她骑车时那飘逸长发,在和我说考试不顺利呢,那些男生给你的信写了些什么?

    灰蒙蒙的天气下,鞭炮声还在响,那是承载着一年的祝福吧。我在空旷的田野里望着她长眠之地放声大喊:“回家吧,三妮儿,此时长眠于地下,来生能去个好人家!新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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