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粪,割柴,忙家务构成了我的童年三部曲。生在这个地方就得拾粪割柴,拾一辈子驴粪,割一辈子柴草。
1964年至1980年近20年里,以生产队为单位建立马棚,由两名饲养员喂养,各家各户的驴骡都归到集体马棚,集中喂养。王金庄有30多个生产队,那么,就有30多群驴骡,30多个马棚。
我们四街一队马棚,在我家背后,我家和马棚隔壁。我家堂屋后墙有个窗户,开开窗户,探出头去,可以看见,满圈的毛驴在吃草。
1964年毛驴屏槽,那年我五岁。
每天早晨,社员们从马棚里赶出毛驴,上山干活。
马棚在河南,道路在河北,毛驴越过河滩,走上小桥,进入石板街,这段路上,驴粪最多。
毛驴出圈,背了鞍鞯往地走,一大群驴陆续走开。从圈口至九曲场,每头驴都会拉一溜驴粪蛋。
我们小孩子,每人提着箩头,守候在这段路上,抓紧抢拾驴粪蛋。
也是有规矩的,毛驴拉在我身边,我来拾,你就别来了。几个毛驴同时拉长长一溜,那就伙拾呗,你从那头我从这头,顶头拾,拾完后再搜索下一个目标。
毛驴拉粪前,要举一下尾巴,看见举尾巴,用箩头接住最省劲了。
毛驴走路看到路上有驴粪,牠一定会低头去闻,闻过之后自己也要拉。所以拾粪时不要拾完,少丢一些等后面的驴子来闻。
箩头满了,伸进一只脚,踩一踩,继续拾。忙碌里,充满一种丰收的喜悦。
那个小粪手无法描写,同时也为现代的孩子所不知。
那个小粪手,是60年代王金庄孩子特有的小粪手,他是鲁迅笔下水乡少年红阔圆实的手。
早晨一阵忙碌,大人和毛驴走完了,我们小孩子把粪箩头放在路边。
冬季里,太阳照亮了九曲场,在温暖的九曲场堰根,我们坐在光光的石圪节上,沐浴着清晨的阳光,做着拥挤的游戏,喊着童年的歌谣。“加加一股劲呀!加加一股劲呀!
有的毛驴,走出圈来不拉粪,过了九曲堰根以后才拉,我们跟在毛驴后边一路向西,啥时拉下啥时拾。
当走到五街时,常碰到一位大娘叫我黑小,她不知道我叫彦国,她只知道我是戏楼场的孩子。在王金庄村,就这位大娘叫我黑小,我是不是很黑呀?这位大娘慈眉善目,笑盈盈的,她叫一声黑小,我一点也不反感。她告诉我母亲:“你的儿子真好,我叫他黑小他也不恼。”
童年时,大娘叫我黑小,我回味了一辈子,越来越体会到大娘对我的待见。
大娘膝下无儿无女。她从邯郸东部收养了一个儿子,和我同年生,都是60年。孩子出生10个月就抱来了。孩子的父母为什么把自己的骨肉送到我们王金庄深山沟呢?
五六十年代,邯郸东部平原地带,很多人被活活饿死,有的人舍不得把孩子送人,饿死了。有的人咬咬牙狠狠心,把孩子送到我村,让孩子逃来活命。还有兄弟两个都送来的。我没统计,大概有30多人吧,他们都是我的同龄人,都出生在五六十年代。
国运兴盛时,我村很穷,但在60年代中国艰苦的岁月里,我村是饿不死人的。我黑小就没饿死。逃来的人,如今已是爷爷辈。他们的时光更兴旺红火。
这里有什么秘诀呢?为什么黑小的童年天天拾驴粪蛋呢?并且,长大了还每天拾粪,早晨拾罢粪,社员们都上山了,才往学校走。
专家研究,王金庄梯田土壤,从古至今肥力不减,原因就在这驴养农业。
很长时间想到写写驴粪蛋,都觉得太没意思而搁置了。还想到那时候人们扛着眼篓,去山上串粪。现在看来都是适应环境的举措。当专家把驴养农业作为研究课题时,我才猛地一醒,黑小拾粪原本就是本地生民求生的唯一路径。即使高科技进入我们的生活。驴粪的作用仍然没有什么更好的化肥可以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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