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冬夜,没有电视,没有手机,甚至没有电。
大桌子上一盏昏黄的油灯就聚集起了全家人。一铲子炭倒进火炉,火炉便发出“轰隆——”的一声低吼。
哥哥有时馋了,会在火炉上做个虾皮疙瘩汤,当然,哥哥做的虾皮疙瘩汤,是必须要分给我一碗的;我馋了也会在炉火上烧粉条,炽热的炭火,放上一根长长的粉条,瞬间就成了“爆米花”,咬一口,香脆可口,味道比现在的垃圾膨化食品好太多;母亲则坐在炉火旁编着麦秸的缏子,换个块儿八角的,好补贴家用;父亲是个爱睡觉的人,不管我们怎么拉呱,他都能酣然入睡。
这样的冬夜和聊天很配,母亲就说起了很多年前爷爷在月夜拾粪的故事。我知道这故事肯定是爷爷讲给家人听的时候,母亲恰好也听到就记住了。
那个时候,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吧。粪也是好东西,“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为了多给庄稼多上点肥料,多打点粮食,爷爷就去拾粪了。白天,大家都忙于农活,没有功夫拾,晚上倒是有点闲空,然而村里常有人拾粪——想拾到也是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月夜如昼,整个村子都在月光里安睡。爷爷悄悄起床,提起粪筐,拿着铲子,出去了。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没拾到一点粪。爷爷有点失望。突然想起村东的地头的大沟里,青草旺盛,常有人在那里放羊,去那里或许能有点收获。
爷爷就提着粪筐,向村东头走去。刚出村庄就碰到了拾粪的大娘(她叫爷爷大叔)——她是东北人,跟大爷远嫁这里,就跟男人婆一样,大爷身体不好,所以什么活都是大娘的。
“大叔,你这是想去哪啊?”
“你也拾粪啊。我想去村东边的大深沟里去看看,有没有。”爷爷看着大娘也背着粪筐,拿着粪铲,就知道是“同路人了。
“大叔,我跟你做个伴吧!我自己还怪害怕的。听说那个地方偶尔有“野狗”呢?”当地的人,避讳狼这个说法,因为在老百姓的眼里,狼是凶恶的,甚至会吃人的动物。
一丝笑容在爷爷的脸上电光火石般迅速消失了:“哪有啊!没见过。”爷爷自己心里很清楚,想到狼这种动物自己也有几分发毛。
大娘跟爷爷都不再说话,径直向村东边的大沟里走去。平坦的土地一望无垠,视线只有碰到临近的村庄,才会被阻断。祖祖辈辈耕耘的黄色的土地在月光下仿佛铺了一层霜,泛着淡淡的白色。偶然会看到河边的几棵树,像站立的黑色的巨人。
爷爷和大娘一左一右在沟的两边分头寻找。爷爷偶尔会用铲子翻翻青草,希望能找到晒干的动物粪便。突然一块黑色的东西躺在青草上,就像是专门等爷爷来捡一样。爷爷心里一阵高兴,赶紧拿铲子去铲,可是走进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烂得只剩一半的鞋底。爷爷有点失望。回头看看大娘,她好像也没有什么收获。
大娘突然抬头,跟爷爷四目相对。大娘的眼里突然闪现出惊恐和不知所措。爷爷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头皮有点发麻,声音有点不自然“你怎么了,孩子他大嫂?”
大娘指指前面不远处,声音有点发颤:“大叔,你看那两个绿色的东西是什么?”
爷爷一回头,两个绿宝石似的眼睛,在夜晚闪着幽光,正看着他们,那是“野狗”的眼睛独有的光芒。
几乎同时,爷爷和大娘撒腿就跑,就像运动场上的运动员听到了发令枪一样,他们一口气跑回了家。回到家,爷爷浑身都湿透了,说不清是跑回来热的还是吓的。
从那之后,爷爷再也没去那个地方拾过粪。不管那边的草有多旺盛,放牧的人有多多,爷爷宁可不拾,也不去了——受不了那个惊吓。
我跟哥哥坐在炉火旁,听着爷爷的故事,也像经历了一场冒险一样。现在狼、狐狸一类的动物早跑到深山老林,人烟稀少的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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