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用脚踢踢睡着的孩儿,“起吧,小四妮,外边下着雪类,没人跟咱们抢粪。”这天是真冷,雪下到腿弯那里了,隔着窗户灵往外瞅瞅,白类看不到边,瞅不到沿,跟白花花类面似类一个样,要是面就好类,谁吃过那玩意,还不是红薯干子窝窝头,吃不饱饿类慌啊。
小四妮听见娘喊她,揉着眼,从热被窝里吭吭地爬出来,扒拉扒拉窝里的衣裳,穿上去,连个厚袄都没有,里里外外夹了一层面,透风,冷。黑色类大棉裤,挂烂多少回不舍得扔,虽说到处都是布丁,起码还能挡层寒,没这棉裤,那肯定得冻死在雪窝里。这脚上类靴是娘用线拉的底子,透水,不踩湿地还能熬过一个冬,这眼见着大雪堵住门,淌过去不湿才怪。
小四妮动作算得上快,这个年景,能拾手里粪,换分,就能唤粮食,咋个不积极。小四妮没爹,她得为娘着想,心里有事惦记着,那行动起来就不会磨蹭。
她穿齐整了就把娘脚头上类被子窝上一窝,别透了气,娘脚冷。
临出去之前,她趴娘脸跟前,“娘,俺走了哈,恁再睡会。”
龙清明类天,是最冷,雪天雪地更是冰丝蛋子冷。四妮去厨屋找了小铁铲和装粪的竹筐扛身上就出门了,这一路上一个人没有,哪来的粪啊,她淌着雪不知道走了多少路,就是没见一摊牛粪或者猪粪。这可咋办。
眼瞧着隔着好几步前面雪窝里有黑眼,她走近拿出小铁铲去寻摸下这雪里的物件,像是有东西,手臂穿进去,铁铲在底部一铲就向前秃噜,她跟着铁铲的方向在雪窝里打寻摸,还是不中用。算了,干脆下手摸摸,看能是个啥东西。抓到手里硬邦邦类,她快速将它掏出来,是猪粪,成型类,好,真好,怪好类。
她瞅瞅眼前地和远处的,到处都是小黑洞,这下可有了笑脸。趁着没人来抢,这回可是能把筐捡满了,她顾不上雪有多深,就是不停地弯腰去掏,起身来放框里,她看得清楚,一掏一个准,看来这猪还是真没少拉,这回可是给四妮造福了。
这趟可没白来,一个多小时,就装满大半筐,她心里乐得很,没人争,没人抢,这粪都归自己,多好。不像生产队里干活类时候,总有人拿她类怨,啥活都摸不手里,就连带着家里的小三姐都欺负她,而今这拾粪,算是过了瘾,过了这干活类瘾,就是弄一手猪粪味,哪有咋样,她框里装的一个干棒棒类屎都是一个勋章,她骄傲。
听着咣咣当当的声音,她害怕了,她怕有人来抢她的粪,她都赶紧走,这会她才意识到这脚上的夹棉靴都湿透了,她类脚冰蛋类凉,她得忍着,她不能让这粪到人家手里,她要保住这粪,得快点回家。
这雪天雪地里静的慌,有个人说话也能传类远,她以为人马上都眼前,估计人家也是在自个院子里嚷嚷,没有打算跑出来抢她东西,果真也是想远了。再说内冷类天,谁舍得出来啊,躲还躲不了类冷,才不来受这洋罪。
她背着粪筐,越来个吃力,她类脚慢慢类没啥直觉了,跟假的一样,木木地,棍子似的在在雪窝里咣当,来时的路没见得这么慢,这会就是望不到家在哪里,不知道是雪遮住了她类眼,还是她都忘了家的方向。
“四妮,四妮。”这是娘类声音。
她赶紧回应,“唉,唉,唉……”
她跟着娘类的音找,在北边,她吃力地挪过去,不是,应该在南边,她又背着筐挪到南边,还不是,这娘到底在哪儿啊,她寻摸了半天,累得直喘,拾粪没累着她,这找娘倒是把她累类一身汗。冻死在雪窝里啊,她不甘心,她开始哭,这雪里能听得清清楚。
不知道是不是她哭类声音大,传类远,竟招来了一个小黑点慌慌类走过来。
她揉揉眼,看不清楚,又不敢向前,她怕人过来抢粪。
那小黑点猫着腰,远远类喊着,“四妮,四妮,是你不?”
她闷一声哭出来,“娘……娘……”
小黑点小步变大步向她跑过来,这脚下类雪被踢的满天飞,砰一声,娘呲滑脚撂倒了。
“娘,娘……”四妮赶紧背着筐去找娘,又一个不留神,把自个滑倒了,粪从筐里逃了出来,她也重重地摔在这粪窝里。
娘使把劲从雪窝里起来,快速走向四妮,把她从粪窝里拉起来,还好这粪冻了一夜,都成型了,不然若是稀屎挂尿,估摸着这一身衣裳都得被粪弄湿完。
娘俩把粪又装回框里,“娘来扛,恁跟着俺走,别再走丢了。”
四妮知道娘腿脚不好,这大冬天关节疼得厉害,她不能让娘扛着,她得自己来,她要扛起这个家,“娘,让俺来,俺有劲。”
娘差点丢了孩,心里一万个埋怨自个,哪还能让她再扛粪筐,“听娘类话,跟着娘就够了,恁爹死了早,恁那几个姐又不怎木,娘就你这个小闺女贴心,可不能再有啥闪失了,娘类错,不该让恁一个人出来捡粪,娘类错,娘类错啊……娘没本事,让俺妮跟着受罪啊……”
说着两个人抱着气哭来,这雪窝里竟也没那么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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