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季节的更替,知道自己是从属于更大的秩序中的,会带来说不出的安心。在限定的时节去往特定的地方,这些充满仪式感的体验,有时候的确能把人从虚无中捞出来。能让人继续前行的,无非就是这些“此刻”与“彼处”啊。
在广州,夕夕和我一个住海珠,一个住广佛交界处,一年大概能见上两三次,每一次,都是迢迢千里涉水跋山,证明友谊深浅的标尺就是我愿不愿为你穿越三号线五号线的人山人海。偶尔聊起来的时候,总是很想念在兴宁的日子,我俩的距离不过十分钟的车程,骑个小摩托就可以在城市中来去自如。坐在市中心的咖啡馆里,我们憧憬完隔三差五就可以相约看戏喝茶的生活,她向我感叹:城市大,有趣的地方多,可那些地方最多也只能辐射到一小个片区的人,同样有意思的地方,如果换到一个迷你一点的城市,很可能就属于整个城市的人了。
是啊,生活在一个布局紧凑的城市里,想要见一个人,起身就可以去见,生活总是触手可及的。而住在一个摊大饼的城市中,生活半径太依赖交通,稍不留神就会被激发出无力感。那种同时被不安分和渺小感所拉扯夹击的状态,很难不引发人的焦虑。
好像快要忘了年少时的宏伟大志,那些年不知天高地厚许下的誓言,都在现实面前显得那么不堪一击,越发感觉到骨子里对安稳从容的追逐,对城市熙攘人群的厌倦。
上传照片的时候看到几年前在老家拍下来的,见到被粗粗细细的电线切割的天空,能附会到熟悉的市井气上面。街边连缀的门板铺,把人带回儿时街角的粮油店,那时放学后总爱赖在人家门口,盯着一大锅香气四溢的芝麻酱目不转睛,直到老板闭店、把门板一片片地拼起来。被唤起了许多儿时的居住记忆:街道窄,只容一辆车通过。房子低,往往高不过七层。在想去的地方之间转换,大多都是步行可达的脚程。——漫步在这样的城市里,难免会多一分从容,少一些压抑。
尤其享受漫步在乡间的小路上。最喜欢的,是从家门口到一块小山丘的那一段土路,可以从夕阳西下一直走到月出东山,一路松声入耳,清风满怀,时有水声淙淙,鸟蛙低鸣。半途路过的池塘尤其静寂,绯色的夕照涂染了边缘的砖墙,光影在山风中荡漾似流水。此刻夕阳在山,回望山下的巷陌,一切都笼罩在一层温柔欲醉的海棠色里。再晚一些,上弦月便升了起来,月光皎洁,自云间自林梢洒下。
天色渐亮,山塘就醒了。骑着自行车买菜的大爷,一招一式认真比划的晨练老人,一辆辆驶过的摩的,市场里扑腾的鱼虾,亮晶晶晃着水珠儿的青菜,竹架子上一字排开的风腌肉,各种声音响起,穿过还罩着水汽的晨雾,扑面而来。想起小时候跟着爷爷到市场上买菜,最喜欢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发现有新鲜玩意就高兴地手舞足蹈,等着爷爷选好菜再告诉他,运气好的话还能带个小玩意回家。
枉然,都已过去。
我们想要清肃和端正的记忆,往往妥协于时光的切段。之中的莫名感受,善恶美丑,都成了对自我主义的迁就。因为极力想去扭转的局面,反而变为最大束缚。真正的存在,是自由的能折返于时年长廊的沉静。不被完美主义和浮夸形式胁迫,才能永恒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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