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适可而止啊”严肃的语气像一阵风冲过办公桌拍在马老三的面门。
“你在厂子里乱搞我不管,你在外面惹了事住院我给你带薪假,老三,你很优秀,我器重你,纵容你,但这也是有限度的”刘孝昌副总扶了扶眼镜,深深吐了一口气,他在压制自己的愤怒,老三感觉得出来。
“刘总,我真的有事儿,我爸真的住院了”
“老三,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都是厂里的小周给你顶着,你现在一张嘴又是一个礼拜的假,人家不会有意见?就算人家没有意见,但我告诉你,小周那是陶副总的人,再这样下去,我保不住你。”孝昌总摇了摇头,“你要知道,我把你扶上生产线管理岗,就是为了能有个心腹在,办事我能放心,你年纪那么轻,其他高层本来就有微词,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我想一想吧,我为了谁啊?”
马老三脖颈一软,低了头,没有说话,他知道,他能够有今天,是孝昌总一手的提拔,能够遇到孝昌总这样的伯乐,是很多年轻人不可多得的机遇和运气。对于孝昌总来说,这种器重对他自己本身也是一种风险,高层暗流涌动的权利斗争他难以置身事外,每一个决定,每一个项目,都会带来一个战队问题,而编排下属的工作,从而把持关键岗位的实权,是每个高层都在部署的事情,马老三这个位置,属于执行层的实权岗位,直接承接生产任务,对各车间进行分配,并管理下层员工,多少人都觊觎艳羡。所以他完全明白孝昌总的担忧。但是他已经撒了谎,如果不能圆谎,那就是错上加错了。
“孝昌总,你放心,我快去快去,之后我都不再请假了,老老实实的扎根在第一线,您放心!”
刘孝昌点燃一支烟,紧蹙着眉用力的吸了一口,喷出两道白色的烟雾“老三,去吧,刚才我说的这些,你要记在脑子里,我可没有吓唬你,赶紧回家吧,替我问候你父亲。”
高铁像箭头一样破风突刺,窗外连绵的山峦如大地起伏的雄心,鼓出深沉的跳动声。
王大炮吃完最后一口泡面,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儿,抹了一把嘴巴,看着成排的树木被列车甩在身后,发起了呆。
钱,我一定要赚钱,赚大把的钱。
这是他三十年以来,他唯一的宗旨。
因为他太需要钱,而缺乏安全感。
他的父母在九十年代下了岗,小康之家坐吃山空。他的老爸从一个车间主任变成了无业游民,终日里借酒消愁,性情大变,家暴他的母亲还有尚且年幼的他。因为贫穷,王大炮从小就懂得了要节省每一份钱,因为恐惧,他不得不了隐忍和逃避。
他想逃离这个家庭,逃得远远的,永远不再回来。
幸运的是,他考入了大学,当收拾行囊远赴千里之外的异乡求学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的酸楚和留恋。这是他人生道路初现光明的一刻,这一刻他将重生。
到了大学,他的父亲变本加厉,拒绝支付他的学费和生活费,他挺起了倔强的脊梁:“我绝不能让那个老家伙拖住我的后腿,绝不。”
除了上课时间,他其他时间全部用来打工,去做家教,去发传单,去商场做促销员,基本做到了自给自足。他无比骄傲他所做到的一切,这是第一次他能把自己的命运紧紧握在手中。
但是这样的生活也让他心力交瘁,不过好在,他在一个社团中,遇到了此生中最重要的几个朋友,二狗,老三和凌波波。他们像一团火,带着宽容和理解,融化了他冰封了几个世纪的心,他慢慢的变得健谈,变得会开玩笑。
也许是处于某种报复性心理,王大炮嗜酒,以前偷喝他爸的酒,后来脱离家庭的藩篱,他更加一发不可收拾,剩下些钱全部用来买酒,每天自己喝的酩酊大醉,不亦乐乎。
“一定要赚到钱啊”即使是醉梦中呓语,他也会一遍一遍的叨念。
钱比一切的重要,比他生命,甚至他的朋友,因为他一无所有,他的一切,需要用金钱来铸造。所以他报考了金融专业,所以他只做和赚钱有关的事情。有些时候,这会让其他几个兄弟非常困扰,他们常常无法搞明白他王大炮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有时候紧绷绷的,有时候又像打了兴奋剂一样格外开朗,所以马老三也常常骂他是精神分裂。王大炮明白自己内心的冲突,也许在金钱欲望的掩盖下,也楚楚可怜的埋着一什么东西?
毕业之后,似乎一切顺风顺水,他赚到了钱,比其他绝大多数人都多,但他舍不得花,他要用钱生钱,忽略了风险,就会被风险吞噬,他现在就是被风险咀嚼之后,吐出来的骨头。
想到这点,王大炮怒火中烧,重重砸了一下前排座椅,骂道“我CTMD!”这一拳把椅背敲的狂震,也把前排的姑娘吓的窜了起来“你他妈有病吧,瞎他妈砸什么?”
王大炮正在气头上,不过脑子就怼了回去“我他妈想砸就砸,滚蛋!”
话音刚落一记重拳就锤在他腮帮子上,王大炮瞬间感觉嘴里有一股血液的咸味儿。
“哥们儿,是不是给你脸了?”
王大炮被打的脑袋发蒙,但也看见眼前矗立着一座黑色的巨塔,那是一个一米九的东北大汉。
“还他妈瞅,瞅什么瞅,是不是找削?”大汉又扒拉了几下王大炮的脸,王大炮自知理亏,敢怒不敢言。
“我告诉你噢,要是有病,就赶紧治,别出来抽抽,听见没?”
王大炮捂着腮帮子,眼睛圆睁睁看着大汉的胸脯,没有说话。
“问你呢听见没,损色!”
“听,听见了”王大炮把头外向一边,不再说话。
“没事儿噢,媳妇儿,别搭理他,有病,来给你包个香蕉吃噢”大汉坐将下去开始哄老婆了。
王大炮感到羞辱,但是他依然没有忘记隐忍的习惯,很快,他的怒气就被快速的消解了,他完美学习并发扬了阿Q的精神胜利法:反正车上也没人认识我,没啥可丢人的,我要是真和那小子骂起来,肯定被打的满脸血,我这种高素质的人,不屑于和这样的垃圾起冲突,跌份儿!
想着想着,马大炮嘴角竟浮现一丝笑意。
凌波波到达北京南站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春天的尾巴甩了夏天一脸,出了车站,迎面就吹来一股暖暖的风,他扬了扬手,叫到一辆的士。
“师傅,酒仙桥,和颐酒店”
“好嘞,坐稳啊,走你……”
司机估计是个十几年的老手,一路上和凌波波有的没的聊着,油门踩得嗡嗡响“兄弟,你今天算运气好,保你40分钟就干到酒仙桥,要是别的司机啊,光等红灯就能等半个小时,但是什么呢,像我这种老司机,知道哪儿有摄像头,只要路口没车,红灯照样过!”
司机所言不虚,红灯闯的贼溜,把凌波波吓的不敢踏实坐着,一直手拉着车顶的把手。
“师傅,你这真彪啊,12分够扣么”
“啥?扣分儿?小伙子,您这是too young too simple ,sometime naïve啊,不吹牛逼,我那么些个年了,扣的分儿两只手数的过来的,别胆小儿,踏实儿的,马上就到,走你……”言罢又是一脚油门儿。
“北京人民真热情啊”凌波波心里讲。
凌波波下了车,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取下背包垮在肩上,正要进门,门口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递过来一张名片:大哥,有需要打电话!
凌波波用眼一扫,是招嫖的名片,忙说:不用了,谢谢哈。转身就闪进了酒店大堂。
“为什么不要啊?”
凌波波寻着声音搜索,看见大堂沙发上,躺着个胖子,脸上泛着油光,冲着他眨巴小眼睛。
“卧槽,大炮”凌波波下意识的飞起一脚踹过去,把刚站起来的王大炮踹翻在沙发上。
王大炮捂着腰颤巍巍又站起来说:曹尼玛,你炮哥不是五年前的身板儿了,你丫悠着点儿。
两个人紧紧拥在了一起。
“好兄弟,又见面了”
“又见面了,buddy”
“我就知道你TM会来,马老三还跟咱们俩来欲擒故纵这一套,过家家呢丫挺的”凌波波推开王大炮油汪汪的脑袋,“问到马老三住哪间房了吗”
“那当然,这不等你吗,等了你一个多小时了,瞧瞧,够不够意思,等你到了一起踹丫的,走,8306”。
俩人上了三楼,寻到8306房间,王大炮敲门:梆梆梆!
里面传来不耐烦的声音:麻痹谁啊,敲棺材板儿呢?
门开了,王大炮顺势一脚踹开门,凌波波朝着里面的人影就是一个腾空飞踹。人影倒退好几步仰面摔倒在地上。
“卧槽你们俩鸟人。到底还是来了”
三个人抱在一起。
“大炮,要不你先去洗个澡吧”凌波波和马老三推开王大炮油汪汪的脑袋,“孙子,你几天不洗澡了,这一把抹你脸上能蹭下来二斤油。”马老三在大炮衣服上擦了擦手“赶紧的,洗澡去,洗完哥几个吃饭去”
夜色慢慢降临首都的大地,云层稀薄的散落在天空中,夕阳的余晖撒金子一般铺了世界一片金黄。年轻的心啊,又一次相聚在一起。
北京,你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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