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游大威

大威是个女孩。

看名字，应该是个生猛男儿。但一接电话，话筒那端却是轻轻柔柔甚至有点涩涩的女音。

我疑心打错了。“你是导游大威吗？”

“是的，你明天在诚大饭店前面等。旅游车从金乡开过来，接旅客，再开到钱库，再到龙港、灵溪......”

我原以为旅游车是直接龙港出发的，没想到是这样一路接客过来——看来也都不容易。

第二天清晨，如约上了大威的车。大威站在车头，笑盈盈：“大家不要急，都有位置坐。刚好坐。”大威圆圆的脸，圆圆的眼，圆圆的酒窝圆圆的笑。穿着也很朴素，毛衣，运动裤，好像一个大学生。

车到灵溪，又有一群人叽叽喳喳上来了。没想到在其中巧遇我的朋友绿萍。绿萍跟她同事一起玩，说还有几个童年伙伴在平阳高速口上车。“有位置吗？”绿萍很急，生怕车上没位置对不起伙伴。“有的，有的。”“在哪里？”大威指指车后排。“啊？怎么是最后的位置留给我朋友坐？”绿萍很不满意。绿萍悄悄跟我说：“上次出去旅游不是这个导游，那个导游可好了，位置什么的安排妥妥的。这年轻导游，都不懂。”

车到平阳，绿萍几个伙伴也都上车了。绿萍腾出自己的位置给一个伙伴坐。其余几个伙伴坐后面。绿萍觉得有歉意，伙伴们说：“没事，没事。理解。我们最后一批上车的嘛。”

“我们要不要来做个游戏？”大威说。她把游戏方法、规则介绍了一遍。车内沉沉的没响应。几个人说：“这不好玩。”

“车程两个多小时，不玩游戏什么很闷的。大家出门一趟不也就想放松放松自己么！”大威说，“要不我们来唱歌吧！唱歌接龙......”

"你先唱，唱好了我们再唱。“

“好。唱什么呢？”大威很爽快，想了想，说，“我就唱《雪山飞狐》吧！“

《雪山飞狐》是首蛮老的歌。我有点奇怪，大威这样嫩的女孩，也会唱我们那年代流行歌。

“我想你们对《雪山飞狐》应该很熟悉，所以我特地学了。我唱的时候你们会唱就跟我一起唱......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你的梦，不知不觉这尘世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大威的歌声带着一丝稚嫩，声音有些杂质，并不是很好听，但那种青春的透亮明澈，轻轻回荡在车厢里。我慢慢闭上了眼睛，享受着歌声带给我的愉悦和回忆。

一曲终了，大威说：“你们也唱吧！这样才有意思，我也想听听你们的歌声呢......”鼓动了半天，但没人响应。

“没关系，随便唱，大家解解闷......”大威笑嘻嘻。不过，脸上的笑容，也有点累了。

“有的有的，会有人唱的。”后排一女声响起，随即有几人附和。是绿萍平阳上来的那班朋友。

“谁？”大威大喜。

“她！”指的是位置后的一个人。我回头望，正是绿萍刚才让座的位置，那位置上坐着一个戴贝雷帽的时髦女郎。“会的会的。”女郎也说。声音淸细，动听，“戏曲可以吗？我想唱戏曲。”

“好好!”大威欢呼。“什么戏曲？”忙不迭问。

“《十八相送》。”

大威开始找配乐了。找了一段，不是；找了一段，又不是，找了一段，还不是......

大威在自己手机上找，在车载电脑上找，但每播出一段伴奏的开头，女郎就摇摇头：“不是......”

大威继续找，伴奏曲在车厢里不断响起，不断被摁停。“不是......”女郎还是摇摇头。

车到目的地了，大威还没找到，大威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啊......”我当时就觉得，这孩子，怎么态度、耐心这么好呢，要是我，可能还真找不下去呢......

中午吃饭时，旅游车把我们载到了一个农家乐。餐厅里已经坐了很多人。我们团也有四桌。我和绿萍一班朋友坐了一桌。过了十来分钟，才上来一盘毛豆。有两三个人一尝，是冰的。“呀！肯定不新鲜！”“冰的不好。”“应该我们一过来，就有饭菜摆好的嘛！”大家开始叹气和埋怨。一个小姑娘说：“我本来肚子不饿，这样一坐倒真饿了！”大家又笑起来。“找大威，找大威！怎么搞的，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大威呢？大威在哪儿？”七嘴八舌中，循着一个手势的指引，我看到了大威，她夹在一堆导游中，正围着餐厅侧边的一个服务台，说着什么，神情看起来焦急又无奈。

“上次那个导游多有经验呢，我们在路上，还没到餐馆，他就各方面都已经联系好，安排妥当了。”绿萍说。“跟大威说，我们不满意，要还不上菜我们要退了！””退！退！让我们干等着。”一桌人嘻嘻哈哈半真半假地说。我也跟绿萍说：“绿萍，你嗓门大，喊一声大威。”

“算了算了，人家也小姑娘。大学生刚毕业也不一定。”绿萍说。“对，我们自己不也这样走过来的？我出门在外，看到一些大学生打工摆摊什么的，总想照顾他们一点。我们的孩子，以后大学毕业，也要在社会上打拼，一步步做的......”绿萍的伙伴说。“毛豆还行。”“冰是冰了点，味道还不错。”大家的筷子都伸向了毛豆，慢慢地开始往好的方面想了：“应该是冰镇毛豆，故意冰点。”“桌上都空的，至少可以说明菜都现做的！”

再等几分钟，热腾腾的菜终于在我们的盼望中烟雾缭绕上来了。第一碗,香菇牛肉面;第二碗,紫芋饺子;第三碗,农家三鲜......味道好，料足，大家都啧啧称赞。“不错不错！出来旅游，这样的中餐不错了！”“挺好的，味道很有农家特色！”“现在对大威还差评吗？”有人问。“不会不会，现在是好评了！告诉她，我们很满意！”

我们都笑了。

一天很快就结束了。快下车时，大威站在车门口说：“大家下车要小心，再检查下自己位置上东西有没有遗漏。过马路要注意看两边......”

下车了，我想，大威应该会成为一个好导游的。一个孩子，走上工作岗位，需要包容、理解；但反过来，他走上工作岗位，就意味着岗位职责，把自己的工作做得更好一点。知道别人对他的包容、理解是一种爱，更是一种前进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