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穿的是自己衣裳吗（7）

你穿的是自己衣裳吗（7）

曹利君著

        曹利君  男 汉族 现居长春  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吉林省全民阅读协会理事。 1981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作品结集有《朋友风一样》等多部。曾经在吉林东部山区生活多年，在农村、学校、工业地质部门、城区街道和机关工作过。一个典型的东北老派男人，抱猫汉子，喜欢行走梦里梦外，讲述朋友们的故事。

许小花不言语了。

许小花不言语，刘易也没再搭理她。

两个人这段时间微信聊天，经常是这个情况，虎头蛇尾，不告即退，不辞而别。

甚至连“下了”“忙吧”“再见”“88”，这么简单的招呼都没有。

一开始出现这种情况，两个人还感到不可思议，不大习惯。彼此还发个表情问号：

人呢？

现在连“人呢”也不问了，似乎懒得问了。

刘易这里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以为两个人太熟悉了，有话就说，没话拉倒。再一个，微信聊天这种东西，也是见缝插针，偶尔问候下，知道彼此存在，都还活着，活着就好。

今天聊的是薄夹克衫是穿衣戴帽这些事情，下回不聊了。再聊聊什么呢，这也不愁没有话说。

生活还在继续，继续就有新的情况发生，继续就有新的不同以往的感动。

有一点两个人心里非常清楚。许小花也好，刘易也好，始终都在互为关注。

什么一上来就是“你好”啊，要结束时打个招呼“再见”啊，这样穿衣戴帽程序上的话，完全可以免了，省略了。

就像刘易对办公室内勤小王减免程序一样：

再来我办公室，不用敲门。

意思是，你直接进来，就完了。在一起工作，总这么客气干嘛。

这一天，刘易突然接到老同学胡茛打来的电话。两个人已经有一年多没见面了。过去这一年里，偶尔打过几次电话。中间呢，有许小花这个媒介，知道一些彼此的近况。大概是这样一些因素吧，给人感觉见不见面一个样呢。

胡茛要来省城，不是特意要看看刘易，这次是路过。

同学中，俩人关系很近，说话也不绕弯子。胡茛直接对刘易说：

我到你那儿，一是见个面，毕竟这么长时间你没回南平来，我也没到你那去。也不是没去，是去了几次省城都匆匆忙忙，没顾上见你。你别挑理。这次去我有时间，咱俩唠唠嗑。你要是有时间，就出来见见，晚上管我一顿饭。

胡茛选择晚上这个时间，也是考虑刘易下午工作，中午不能喝酒。

刘易骂胡茛表面上考虑有多周到似地，说来说去还是绕，直接说管你吃饭这件事情多好。

胡茛“嘿嘿”笑了下，说道：

这么长时间没见，我咋也得跟你客气客气，哪能一上来就说叫你管饭。那我不成纯要饭的吗？

胡茛喜欢吃老醋蜇皮菠菜。秋天这时候的菠菜韭菜正是时令菜蔬。

刘易从单位早出来一会儿，特意回家给胡茛拿了瓶酒，顺便换了下衣裳。外套和里面的黑高领竖纹紧身衫穿了好几天了，套头的领口那里有些松，有些往外翻，该换换了。刘易换上和尚领白棉衫，刚穿上薄夹克衫，老婆也回来了。看老婆满脸狐疑，两眼问号，刘易就说胡茛来了，得请他喝酒，又讨好地问老婆道：也不是外人，就我俩喝酒，你去不去？老婆把手里的包往玄关那里一丢，说道：

哪个胡茛？

还有哪个胡茛，我同学呀，南平的胡茛。

他呀，我可不去。老娘才不去看他呢。

看你说的，这么多年了，还是你们东平的人瞧不起我们南平人。

那是你说的，南平的人我就烦这个胡茛。

听老婆这么说话，刘易想起来了。

刘易想起来的这件事情，也是老婆说的。

老婆去年回东平参加同学会时，同学会就有南平来的同学。南平来的同学告诉刘易老婆一件事情，说胡茛当他们同学的面说了自己很多话。什么话呢，刘易老婆到现在也只是说，反正是很不好的话。刘易就说老婆道听途说的东西也信？老婆说咋不信，我那同学都跟我说了，人家凭什么糟践他胡茛？

旧事重提，刘易说道：

算啦，你还是别去了。

刘易担心老婆见了胡茛会质问人家，弄得都没面子，以后还怎么相见。有些事情的出现，极其偶然。也许老婆的同学也就是那么一说，被老婆听到就记在了心里。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了，没必要较真。

刘易打车去高速客运站接到胡茛，似乎忘了老婆的那些不快，一见面就对胡茛说咱俩去吃蛰皮菠菜韭菜鸡蛋馅饺子。

一年多没见胡茛，胡茛还是老样子。胡茛的脸似乎总也洗不净，跟刘易握手还像摔跤那么用力。到了餐馆，俩人找了个靠里面的散台坐下，刘易叫胡茛点菜，除了老醋蜇皮菠菜以外，再点几个菜。这馆子的菜都不贵。你要点贵的也没有。胡茛看看菜牌，点了烧海带土豆片和火爆羊杂。刘易接过菜牌还要点，胡茛把菜牌抢过来，说道：还有饺子呢，点多了吃不了。服务员也帮胡茛说话：咱家店菜码大，这三个菜你俩都吃不了。

刘易知道胡茛这趟来是路过，就没说感谢他来看自己这样的话。

胡茛也没说住这一宿明天去哪里去干什么。

胡茛的眼光落在餐馆用报纸糊的墙上。墙上的衣裳挂钩挂着刘易的薄夹克衫。糊墙的报纸年代久远。刘易的夹克衫却还新鲜。其实，刘易的薄夹克衫，已经穿这么长时间了，洗了很多水了，不像刚买来穿在身上那么光鲜了。只是和墙上的旧报纸比照，才有这么巨大的反差来。

胡茛不看刘易，只看挂在墙上的薄夹克衫，说道：

我也有这么一件薄夹克衫的。

是吗？

刘易心动，人坐直了身子，看看墙上的衣裳，又看看说话的胡茛。刚才，在高速客运站那里接到胡茛时候，胡茛就说我也有这么一件薄夹克衫的。

跟你这件一模一样呢。

我怎么没见你穿过呢？

咋没穿过，同学会的时候就穿过，咱班女生还说我穿这件夹克衫好看。

刘易瞪大眼睛，摇摇头，没印象了。

来，喝酒吧。

俩人举杯，干了。

不知道是酒太冲，还是喝得太猛，反正呛得胡茛剧烈地咳嗽下。刘易一边说慢点喝，一边伸出筷子，夹了一块蛰皮，放到胡茛的盘子里，叫他吃口菜压压。

胡茛的眼睛有些红了，伸手抹了下，居然连眵糊和眼泪都抹出来了。刘易看得真真切切，却没有恶心和反胃，反倒连忙拽了块餐巾纸递给胡茛，叫他擦擦。

胡茛一边擦眼睛，一边说道：

你哪能记得这么一件薄夹克衫？南平好多事情，我看你忘得差不多了。

刘易愣了下，不大自然地对老同学笑笑，说道：

过去的事情太多了。我这么忙，哪能什么都记得呢。

话题一转，又问胡茛：

你那件薄夹克衫呢，怎么没穿来，要是穿来，咱俩坐在一起，外人见了，会以为我们是亲哥俩的。

没想到胡茛说他那件薄夹克衫丢了。

丢了，在哪儿丢的？

不记得了，反正找不到了。

咦，胡茛，老同学，你不会以为我穿的这件薄夹克衫是你的吧？

胡茛听了，微微一愣。

刘易更愣住了。

刘易和胡茛都觉得，衣裳这件事情，真是越来越不可思议了。（7）

2018年10月15日星期一写在长春于家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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