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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太平广记选》之李靖

读《太平广记选》之李靖

作者: 闲钓银河月作钩 | 来源:发表于2023-05-20 15:43 被阅读0次

    唐卫国公李靖,微时,尝射猎灵山中。寓食山中。村翁奇其为人,每丰馔焉,岁久益厚。忽遇群鹿,乃逐之。会暮,欲舍之不能。俄而阴晦迷路,茫然不知所归。怅怅而行,因闷愈甚。极目有灯火光,因驰赴焉。既至,乃朱门大第,墙宇甚峻。扣门久之,一人出问。靖告迷道,且请寓宿。人曰:“郎君已出,独太夫人在。宿,应不可。”靖曰:“试为咨白。”乃入告,复出曰:“夫人初欲不许。且以阴黑,客又言迷,不可不作主人。”邀入厅中。有顷,一青衣出曰:“夫人来。”年可五十余,青裙素襦,神气清雅,宛若士大夫家。靖前拜之,夫人答拜曰:“儿子皆不在,不合奉留。今天色阴晦,归路又迷。此若不容,遣将何适?然此乃山里之居。儿子还时,或夜到而喧,勿以为惧。”既而食,颇鲜美,然多鱼。食毕,夫人入宅,二青衣送礼床席茵褥。衾被香洁,皆极铺陈。闭户系之而去。

    靖独念,山野之外,夜到而闹者何物也?惧不敢寝,端坐听之。夜将半,闻扣门声甚急,又闻一人应之。曰:“天符,报大郎子当行雨,周此山七百里,五更须足。无慢滞,无暴厉。”应者受符入呈。闻夫人云:“儿子二人未归,行雨符到,固辞不可,违时见责,。纵使报之,亦已晚矣。僮仆无任专之理,当如之何?”一小青衣曰:“适观厅中客,非常人也,盍请乎?”夫人喜,因知扣其门曰:“郎觉否?请暂出相见。”靖曰:“诺。”遂下阶见之。夫人曰:“此非人宅,乃龙宫也。妾长男赴东海婚礼,小男送妹。适奉天符,次当行雨。计两处云程,合逾万里,报之不及,求代又难。辄欲奉烦顷刻间,如何?”靖曰:“靖俗人,非乘云者,奈何能行雨?有方可教,即唯命耳。”夫人云:“苟从吾言,无有不可也。”遂敕黄头:“鞴青骢马来。”又命取雨器,乃小一瓶子。系于鞍前,戒曰:“郎乘马无勒衔勒,信其行。马跑地嘶鸣,即取瓶中水一滴,滴马鬃上,慎勿多也。”于是上马腾腾而行,倏忽渐高。但讶其隐疾,不自知其云上也。风急如箭,雷霆起于步下,于是随所跃,辄滴之。既而电掣云开,下见所憩村。思曰:“吾扰此村多矣,方德其人,计无以报。今久旱,苗稼将悴,而雨在我手,宁复惜之?顾一滴不足濡,乃连下二十滴。俄顷雨毕,骑马复归。

    夫人者泣于厅曰:“何相误之甚?本约一滴,何私下二十尺之雨?此一滴,乃地上一尺雨也。此村夜来,平地水深二丈,岂复有人?妾已受谴,杖八十矣。”但视其背,血痕满焉:“儿子亦连坐,奈何?”靖惭怖,不知所对。夫人复曰:“郎君世间人,不识云雨之变,诚不敢恨,只恐龙师来寻,有所惊恐。宜速去此,然而劳烦,未有以报。山居无物,有二奴奉赠,总取亦可,取一亦可,惟意所择。”于是命二奴出来。一奴从东廊出,仪貌和悦,怡怡然;一奴从西廊出,愤气勃然,拗怒而立。靖曰:我猎徒,以斗猛事。今但取一奴,而取悦者,人以我为怯也。因曰:“两人皆取则不敢,夫人既赐,欲取怒者。”夫人微笑曰:“郎之所欲乃尔?”遂揖与别,奴亦随去。出门数步,回望失宅。顾问其奴,亦不见矣。独寻路而归。及明,望其村,水已极目。大树或露梢而已,不复有人。其后竟以兵权静寇难,功盖天下,而终不及于相。岂非取奴之不得乎?世言关东出相,关西出将,岂东西喻邪?所以言奴者,亦下之象,向使二奴皆取,即极将相矣。

    卫国公李靖,在未发迹前,曾经在灵山游猎(《续玄怪录》作霍山,在山西霍县东南,应以霍山为是),食宿都在山中。村里一老头十分欣赏他的为人,招待他十分周到,山里呆的年岁久了,供给更为丰厚。

    某天李靖在山中忽然遇到了一群鹿,就去追赶它们。直到天黑了,想舍弃鹿也没办法回去了。不久就在黑暗的山野中迷了路,完全找不到归路。茫然在山中乱走,心中越来越烦闷。这时远远地看到前面有灯光,就驱马直奔过去。

    到了之后,原来是个朱门大宅,院墙屋宇都十分高大。李靖敲了很久的门,才有一个人出来问询。李靖说自己迷路了,请求能留宿一夜。那人说:“男主人已经出门了,只有太夫人在,不能留宿你。”李靖说:“请再通报一声。”那人又进去请示了,然后再出来,说:“太夫人开始不想留你,又因天阴(指无星、月之光)夜黑,你又说迷了路,不能不勉强当个主人招待你。”就把李靖请入了客厅。

    等了一会儿,一个婢女出来说:“太夫人来了。”夫人年约五十来岁,穿着青色裙子,白色短袄,神态气质十分清致高雅,仿佛是士大夫家的贵妇。李靖上前拜见太夫人,夫人回礼,说:“儿子们都不在,本不应留宿你。如今天色阴沉黑暗,你又迷了路。这里不收留你,又把你打发到哪去呢?不过这里是山野僻居,我儿子回来的时候,有可能晚上回来,十分喧闹,你也不要害怕。”

    过了一会儿开饭了,菜肴也很新鲜美味,只是有很多鱼。吃完后,夫人进了内宅,两个婢女送来一套床上用品,被褥十分干净整洁还有香味,铺设十分华丽。两婢女从外面关上门就走了。

    李靖自思,此山野荒僻之地,晚上才来而且十分喧闹,会是什么东西呢?越想越怕,也不敢睡觉,端端正正地坐在屋里仔细聆听。快到半夜时,听到有很急促的敲门声,又听到有人出去应门。来人说:“天符到!敕大郎在此山七里内范围下雨,五更时必须如数完成,不得误了时辰,不得暴雨成灾。”应门人接受天符后进门呈给太夫人。听到夫人说:“两个儿子都没回来,下雨的符令到了,既无法推辞,违了时辰又会受罚。即使现在去通知他们,也来不及了。小童、仆人们也没负担此任务的道理,该怎么办?”一个小丫环说:“刚才看客厅中的那个客人,不是平凡之人,何不请他来?”太夫人很高兴,于是亲自来敲李靖房门,说:“年轻人醒了没有?请你暂且出来一下,有事相求。”李靖说:“好”,于是出门相见。

    太夫人说:“这时不是凡人的宅第,而是龙宫。我的大儿子去东海参加婚礼,小儿子护送他妹妹,都不在家。刚才接到天符,马上就要去下雨。共有两处地方,合计方圆超过万里都要下雨。去通知两儿,已经来不及。一时也难以找到其他龙来代替下雨。就打算麻烦你马上帮着去下雨,怎么样?”李靖说:“我是个凡人,不是能腾云的神仙,怎么会下雨?如果有办法能帮到你,我惟命是从。”

    太夫人说:“只要按我的话做,就没有不行的。”就命令黄头(指协助龙行雨的神吏):“把青骢马备上鞍辔,牵过来。”又叫黄头取来装雨的容器,就是个小瓶子,把它绑在马鞍前,告诫李靖说:“你骑上马,不要拉缰绳,让马自己走。等它停下来刨地(在天上只能做出刨地的动作)嘶吼时,就倒一滴瓶中的水,滴到马鬃上,千万不要滴多了。”

    于是李靖骑上马就急奔出去,很快就越来越高,李靖只是惊讶于马跑得又快又稳(隐疾,应为稳疾,宋临安书棚本《续玄怪录》即作稳疾),没发觉他已经在云层之上。风势疾劲如箭,脚下雷鸣电闪。于是李靖按照马的动作指示,在马鬃上滴水。没多久电光闪过,云层散开,往下一看,正是他在山中借宿的村子。李靖想:“我在这村里住了很久了,正感村人之恩,无以为报。如今这里久旱,庄稼都要枯死了,如今雨水就在我手中,怎么再舍不得这些水呢?”担心一滴水不够润湿此地,于是连下了二十滴水。不一会儿下完雨,骑着马回到了龙宫。

    太夫人正在客厅中哭泣,对李靖说:“你为何如此坏事?本来说好了一滴,为何私自下二十尺深的水?这一滴水,就是地上一尺水。这个村半夜里,平地水深两丈,还有活人么?我已经受到谴责,挨了八十杖。”看她背上,布满了血痕:“儿子也会被连累获罪,怎么办?”李靖又惭愧又害怕,不知怎么回答。

    太夫人又说:“你是凡人,不知道云雨的变化,确实也不能怪你。只是怕龙师前来,惊吓到你。你应马上离开这里,但劳你跑了一趟,还没有报答你。山中野居,也没什么好东西,只有两个奴仆送你。你全部带走也行,带走一个也行,随你意选择。”于是叫两个奴仆出来。一个奴仆从东廊出来,仪态相貌都十分和气愉悦,神态安闲愉快;一个奴仆从西廊出来,脸上怒气冲冲,神态桀骜地站在那里。

    李靖自思道:我是一个猎人,以和猛兽搏斗为业。如今只带走一个仆人,如果带那个和气的,别人会认为我怯懦。于是说:“不敢把两个人都带走,太夫人既然要赏我,我就带那个生气的吧。”夫人微笑着说:“你的志向就如此吗?”于是李靖作揖告别,仆人也跟着他走了。

    出门几步后,再回头一看,宅院已消失不见,回头想问仆人,仆人也不见了。李靖独自寻路回去。到天亮了,看那村子,满眼全是水。只有一些大树露出个树梢,再无他人。

    后来,李靖领兵平定叛乱,功盖天下,却始终没当上宰相,难得不是他选择仆人没选对么?世人皆说关东出相,关西出将,难道是以东、西方位来作比么?之所以称两人为奴仆,也是为臣下的象征。如果当初李靖将两个仆人都带走,就会位极将相了。

    (李靖虽未正式拜相,但也是尚书右仆射,每三日至门下、中书平章政事,有实际的宰相之职,可谓出将入相,位极人臣了。关东、关西之关,指函谷关。)

    《李靖》出自《续玄怪录》,载于《太平广记》卷四百一十八,“龙”类。本文写李靖微时,替龙行雨,结果弄巧成拙之事,故事有一定影响,后世模仿之作甚多。另外,作者惜李靖功盖天下,却未能拜相,将其归咎于取奴不当,没有同时带走两个奴仆,构想十分奇特,但古人小说中似乎也常见类似情节,虽选择的物品不同,影响命运的结局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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