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

你眼里是暮色橙光，映着苍山白雪。与我说止罢止罢，躬身作揖。余晖斜洒在你素袖白衣，鸣玉悬腰，沛声清扬，衬为你冯虚的底色。你走得潇洒，大手一挥，就成告别的手势，出尘独步，捐弃这一切不顾，径自往白云深处。于我，骤得晴天落雨的狼狈，颓然默坐，眼前棋盘黑白纵横，温茶未凉，合暮不深，厮杀酣时。你却突然起立，不辞而别，予我一场输赢无谓的战事，更被你杀的措手不及，丢盔卸甲，一败涂地。这一步，终究是你胜算一筹。而如此，也不能换你一瞬回顾。

你已得胜而去，我却说胜负真正未晓，怎会善罢甘休。于是添抹香烟追迹你眼底风光，竟是史简卷著。你心守一片镜湖平波，滚滚红尘尽数还俗，仙娥接你于九霄殿。信知这途渺渺太远，经年无望。这一回离分，是诀别且永了。

夜复至床帷，星子轻悄点起眠曲，允我大梦，可惜我早已醒来，再无困倦，消受不了这恩赐。无奈由我端坐月光，研墨开锋，欲泻方寸地绵惆浓怅，未料郁气盘腹，厚重如山，落笔满纸，狂草全写成一个缘字。缘起，青萍乘风，缘灭，沾水消逝。这般，也好。若以春秋回轮，熔锻过往铸成沉铁万块，砌成回忆的壁垒，有谁铁拳能破，便浮生尽得罔顾。

五月天是一泓泉，有人梳妆剪影岸边。青丝万缕拂落几世积淀的痴望，明我以佛光万道，度我化入空门，争奈浮屠塔炼不化顽心，我怎会轻易遗忘，忘掉我此生最大的眷恋。知否，在你告别那刻，你的背影，连同我的悲痛，都化成我的呼吸，我赖以生存的遗恨。你的名字是众生之梦，而我不过众生之一，命运交轨已是天文奇迹，而我竟得你陪伴在身的看顾，这是我一生荣耀，有此荣耀，足可宽慰余生七十载。你已向我告别，也罢，且由我合书，萍水相逢的序章，鱼水相得的正传，分道扬镳的末篇，郁间非流离的故事终了。一炷香燃未尽，炉灰堆叠，如烟往事，任我一一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