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野秋

红枫、黄叶、细碎的冷雨、清冷的北风，细密地编织成城市的秋。柏油马路上车水马龙，红绿灯闪个不停。

汽车飞驰而过，掀起一粒粒尘土，附着在失去光泽的叶片上，就如同给一张苍老黝黑的脸涂上一层厚厚的白霜，违和感表露无遗——这是北方城市秋天里最平凡的一个画面。

冰冷的高楼此起彼伏，争相插入云端，玻璃上反射着惨白的日光，一点点渗透进血液，心开始不自觉地萧索荒凉。路上行人神色匆匆，慌张地奔赴着下一个目的地，却忘了梦想刚刚起步的地方。

城市的秋总是匆匆。还来不及看清楚秋天的模样，它就已经转身，只能呆呆地站在一地金黄的银杏叶里，望着它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一片苍茫里。

我也见过乡村的秋，日子在收获后，逐渐归于平静。万千的玉米杆枯黄着脸，将最后的营养输送给闪着金光的玉米后，便全身而退了。

农人捧着玉米像是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块金子，露出灿然的笑容。蚊蝇愈发活跃，成群结队地觅食，它们在生命即将陨落时做最后的挣扎。

夏天的风裹挟着蝉鸣远去，不着痕迹。蟋蟀曾撩拨着的琴弦也蒙了尘，生了锈，被偷偷地藏进暗夜里。裸露在田间的荒草委身匍匐在地面，如一个个皈依大地的灵魂，进行着虔诚的膜拜。草籽随风摇落，在土壤的深处安家落户，经过漫长冬季的蛰伏，会在一声春雷中慢慢苏醒。

在乡间的秋天，总能亲眼目睹生命的凋零，也能看见它们以一种全新的姿态获得新生。

不过我更想投身到山间的野秋里，用枯黄的落叶做成杯盏，拾捡起滴滴露水，一饮而醉。

雨落空山后，松风摇落一阵阵风铃，在幽幽山谷中绵延出不绝的回音。烟岚缭绕，雾气蒸腾，如入云梦之泽，恍然间竟不知是秋。因着无尽的山峦环抱，总能多少阻拦秋的脚步，让这里慢下来。

枝叶不至于枯黄败落到底，虫仍鸣，鸟仍叫，全然忘记了冷秋的到来。在山间，只有夜晚才能感受到秋的凉意。明月皎皎，清辉穿透松枝的缝隙，洒下一地斑驳的碎银，泛着朦胧的寒光。一汪清泉从山石的身上淙淙流过，一路唱着小夜曲，在水流的尽头纵身一跃，涌入山涧，形成一挂飞瀑。

彼时，我会着罗衫布裙在月光下起舞，望着划过的流星许下心愿；我会采一朵野菊别在衣襟上，举着蒲扇扑几只残存的流萤；我会在松涛阵阵中抚琴独酌，坐在山顶上迎接第一缕晨光。

山间的秋，不萧索，不张扬，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姿态。不因时间的节点变幻，而按着自己的步子缓慢前行。它深知，既然终会到达，即使晚一点，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