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知竹
我出生的地方叫做林树坝,据说是因为房前有一棵很大的梨树,地势又很平坦,是一个坝子,就以“梨树坝”为名。但我们方言里把“梨”读着“lín”,这样叫着就变成了林树坝。
此地距下游的安乐河镇十几公里,距上游的八海镇也是十几公里。地形构造是两条南北走向的山脉,中间夹着一条河,两岸地势开阔,河以东是林树坝,河以西是叫做菜地坝。山里的山大都没有名字,就像山里的河也没有名字。只有居住着人的地方,或是以姓氏、或是以树木、或是以地形命名,叫做什么坎、什么坝、什么沟、什么河。
我四五岁的时候,老梨树已经不结梨子,树根干枯了,树皮裂开一道道的口子,流出黄黄的树胶,很是黏手。树胶干了后附着在树皮上,透明的黄褐色,却不黏手了。我们小孩子,想要扒些树胶来玩,但梨树却长在高高的院坝坎下,我们是够不着的。父亲总是忙碌,我就央求爷爷搬个梯子来,梯子一头搭在树杈,另一头杵在地上,拔下好些树胶来,分给我们姐弟玩。我九岁时,家里拆老房修新房,老梨树就被砍掉了,它原来生长的地方,变成现在新的水泥院坝。
林树坝只住着我们老邹家,这三个字就变成一个象征户籍和身份的符号。小时候,村里人总会问“你是谁家的小孩”,我只要傲娇的回他们三个字:“林树坝”,他们就会“噢”一声,随后道出我是谁的女儿、谁的孙女。等我去到镇上念小学,它又变成是一个车站的名字,每逢周末放学回家,不管是坐班车还是搭便车,总要跟开车的人说清楚,我要在林树坝下车。
后来去县城念中学,大家就只知道安乐河和八海。经常有人问我是不是有一条名字就叫安乐河,是不是八海就是有八个海子。但实际上,流经我家门前的无名河,却并不叫着“安乐河”,八海也没有八个海子,有的是数不尽的连绵的山。
我越走越远,离开了家乡,离开了陕西。“陕西人”变成了我身上的地域标签,跟别人做自我介绍,也会说是陕西人,再详细就是陕南汉中人。除了我自己,再也没有人知道我是林树坝老邹家的女儿。而这三个字,就变成了我心中浓郁的思念,有时也变成我眼中湿润的泪花。每提笔写出这三个字,眼前浮现的就是最熟悉亲切的画面:家。红木的堂屋门上剥落的漆,门两边贴着晒得发白的春联,从门口望过去挂在堂屋后壁上的老钟。
离开家乡的温土,就越是想念家里人、家乡的景物,这思念折磨着我,也浸润着我。我远在他乡时,这思念让我一有假期就回家;我到家了,又成为相机里一张张照片;我离家后,在寂静的夜半,又汇聚成一段段文字,在我哒哒的敲键盘的声音中,给我力量成长为一个强大的人,也给我勇气去面对遇到的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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