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西头有一眼泉，清冽甘甜，一年到头不停地流淌着温热的泉水。庄里为了保护泉眼，在上面盖了一间小砖房，接了一截pvc管子从砖房侧面通向屋外。庄里人日常的饮用水都会从这里汲取，也有不少外庄人拿着大大小小的水桶、油卡子来打水。于是，这间小小的砖房前十米见方的石子地就成了附近庄子的信息交换场。
老汉蹬着二八大杠，后座上一左一右捆着两个十升的白色油卡子，家里的水缸见底了。PVC管子边上已经有五六个人在排队了。老汉停好车，卸下油卡子，站在队伍后面。前面有两个同庄的，有一个外庄的熟面孔，还有两个像是城里来的，一男一女，不认得。
同庄的那两人一扭头看见老汉，一咧嘴，来啦！你家这几天水下得快呀，儿子回来了。听说在外头相中个女子？啥时候领回来？要说孩子才三十岁，总还是要成个家嘞。
老汉皱皱眉头，一言不发，吐掉嘴里的烟屁股，用解放鞋狠狠地碾了碾。那人看着没趣，鼻孔一嗔，悻悻地拎起水桶走了。
儿子回来了，一家子跟过年一样，老汉和老伴忙里忙外，把南房里囤的年货都翻腾出来。这个家，终于又有了生气。老汉盘算着，这下儿子就别走了，孩子还小，亲妈没了，还要上学，我们老两口真怕耽误了石娃子。隔壁庄子上的媒婆已经往家跑了三四回了，说他们庄上陈家的姑娘看上咱家儿子了，姑娘没结过婚，能干，品性也好。找个日子，两个年轻人见一面，再成个家，生上个娃，这个家还会好起来的。
可是，这个浑小子，跟我说他要娶那个南方女子，还离过婚，虽说没孩子，那说出去总脸面上不好看。更气人的是，这小子说要把石娃子带到城里去过活，为了那个女子，老爹娘都不要了。种地咋就不好了，一家人有吃有穿的，比起灾荒那年头，这日子简直是掉进香饽饽里了。非要到那个大城市，连个种菜的地方都没有，吃的那都是些啥，一斤的菜有半斤的农药。都眼红城里人，叫我说，城里人一点也不好。老汉越想越气紧，愤愤地把两卡子水倒进水缸里。
这会子，已经晌午了，儿子从地里回来，一进街门，看见老汉正在倒水。父子俩对视一眼，老汉重重叹口气，拉门进了堂屋，把门摔得一阵嘎吱乱响，好像这老迈的土房子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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