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离开春光里，已是华灯初上之时。城市的夜晚，就像一个粉艳的妇人。从街道两旁水泥电杆上的荷花型灯群上流泻下来的灯光，有红有蓝有白，混在一起，便显得纷然杂乱地晕成了一团。所有罩在这灯光里的人，面目都只有一个变形的轮廓，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河对岸那一幢幢高的楼房里，远远看去，灯光是一层层的，极其分明和特别真实，可一流泻到河里，因为河水的荡漾，却都被拉成了一串串的，悠悠晃晃，朦朦胧胧，闪闪烁烁，摇摆不定，这自然又不真实了。视觉上的不真实，让周君实产生了幻觉，他似乎觉得刚刚发生在春光里38号屋子里的那一幕就像是一个梦境，那抚筝的女子就像是梦境中的一个仙女，若不是那女子最后那带有挑逗的语言和动作，那真是一个十分美妙的梦境。他不由得想起了《游仙窟》，想起了书中那个也是如此调筝的十娘。“自隐多姿则，欺他独自眠。故故将纤手，时时弄小弦。”十娘之半面已然引人入胜，“敛笑偷残靥，含羞露半唇。一眉犹叵耐，双眼定伤人。”及至见十娘，果然是天人。“薰香四面合，光色两边披。锦障划然卷，罗帷垂半攲。红颜杂然黛，无处不相宜。艳色浮粧粉，含香乱口脂。鬓欺蝉鬓非成鬓，眉笑蛾眉不是眉。见许实娉婷，何处不轻盈。可怜娇里面，可爱语中声。婀娜腰肢细细许，賺垂眼子长长馨。巧儿旧来镌未得，画匠迎生摸不成。相看未相识，倾国复倾城。”十娘之会不过是张文成虚构的一场艳遇，如宋玉的高唐赋，曹植的洛神赋，张敏的神女赋。而周君实这是真真切切的一场艳遇，去掉文人夸张的成分，周君实以为，那调筝的女子的颜值与琴技绝不输于张文成笔下的十娘。只可惜她是在被人当枪使，当工具在使用。若能真切地走近那女子，春风一度，有何尝不是一大幸事？但是，偌大的Y市，再见她一面恐怕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罢罢罢，只当是做了一场梦吧！不过，那女子临分手时说“今天的事我以后会给你作解释的”，又是什么意思？可见，我在明处，她在暗处，我找她不易，她若找我，岂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么？
周君实这人，心胸开阔，不大爱琢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然而，今天的事，实在是太过于蹊跷。他不明白，也实在想不出，是什么人安排的这出戏！用意何在？是凶是吉？……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头绪来。就这样，一边走，一边想，恍恍惚惚地往家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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