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如此,冲撞之事如此就算收了场,而这一切,苏凌风全数看到了。苏凌风被你以贵宾之礼安排在了明月楼,离我的椒房殿很近。
还没等我回去,他就已来拜访了我的椒房殿。他看着我笑,“阿娇,你得记住,刘彻除了是你的夫,更是大汉朝的天子。”我笑了笑,“是是是,苏大先生说什么都对。”苏凌风看着我,笑得一脸无奈。
我终是有了些悔意,日日端了汤茶去你面前大献殷勤。虽然那段日子,你淡淡回应,然后依旧一心忙于你的政务。可即使是这样,我也不曾觉得有何不妥,自古帝王,本该如此。
我每日做好了羹汤送到你的书房,你每日对我的态度不咸不淡。只是,在我以为日子就能这样继续下去的时候,苏凌风却离开了皇宫,宫人只告诉我,苏先生奉旨出京。我听闻消息跑到他的枫桦院时,早已人走茶凉…
2
苏凌风离开后几天,你似是突然想起了我,日日在我的椒房殿中批阅奏折,我不敢揣测,也不知如何揣测。但我知道,你来我椒房殿中,定不是因为想起了故人。
果不其然,不几日,我便听闻你除植了皇祖母的几个势力党羽,我知道,紧接着的,是母亲。其实我知道,这些年,母亲和皇祖母一直都是你的心头大患,你选择不作为,不过只是因你羽翼未丰。
你待我一如既往的好,却终是什么也不曾和我说起过,苏凌风走后几日,我细细想来,大概知道他奉旨出京所为何事。但你不说,我便不问,阿彻,这大概,是我给自己留下的最后一点尊严了。
我们难得相敬如宾的过了大半年,直到我听说,你从长公主府新带回了一位良人。听说那人是长公主府中的一名舞姬,别人只唤她,良人。
我听罢只是冷笑,当真只有长公主最明白,我在乎什么。她素来与我没什么恩怨往来,如此这般,大概是因为她和母亲同为长公主,又是你亲姐姐,却因着母亲和外祖母,在我这里,说话做事总是要低着一头,如此想来,她与我结仇,是意料之外,却也实属情理之中。
3
听盈袖说,那良人泼湿了你的衣袍,长公主便趁机让她侍奉你,而那天晚上,你就那样顺势留在了长公主府。只是我不曾想到,第二天你便带她回了宫,还让她住在离你相近的长乐宫,阿彻,你可还记得那年三月踏春,你答应过我什么。
罢了,你我数十年的情分,你作为一个帝王的必经之路,也是我母仪天下的必经之路。只是,这也是我头一遭,遇到如此光景,心理不免有些失落酸涩。我以为我能忍,直到我听说,那个人,叫卫子夫。
听闻你安排卫子夫住入了我长门宫对面的偏院,并取名长乐宫。我身为大汉皇后,这种事你竟不曾同我说起。我知道,你是怕我不高兴,可我还是怒了,我怒气冲冲找到你,要你给我个说法,那个时候,我只当你是我丈夫,哪里还想得起,你是大汉朝的天子。这一去,我们果然就翻了脸,我得理不饶人,你终是怒了。
你说,皇后冲撞朕多次,仗着太后的宠爱肆意妄为,不得不罚。于是你罚我日落前跪在宫门前思过自省,你说,谁若是敢抗旨不遵,一律严惩不贷。
盈袖在我身边默默的啜泣,我却只是一言不发。整整六个时辰里,我咬着牙,一步也没有挪,不是不敢,只是不想,回想着你一脸严肃的神情,泪就那样慢慢的糊了我的双眼。阿彻,我们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雨水冰冷刺骨,我始终抬着头,直至倒地。你难道从来不曾想过么,作为馆陶公主得意的女儿,至少不曾服输这一点,我总不至于让她失望。
我们吵成那样,但从始至终,我只记住了你一句话,“陈阿娇,你当真以为我不会罚你么?”
我没说话,只是淡淡的笑了,阿彻,我只是以为,我们青梅竹马的一见倾心,不是自古以来帝王口中所谓的逢场作戏。可是,你终究还是罚了我,为一个刚刚入宫的良人。
4
后来的一段日子里,你几乎日日宿于卫子夫处,我的椒房殿,你再未踏进。那个时候,你迎卫子夫进宫不久,我只顾着伤心,却哪里顾及得到,我气急败坏的去找你,只会更伤心。
那是两个月后,盈袖给我唤了御医,御医说,我有喜了。我对御医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他应允了。
从此我安心的待在我的椒房殿里,日落而息,直到,你带着卫子夫登门拜访。我没想过你会来,更没想过,你来,是因为卫子夫。
你说卫子夫进宫多日,未有封赏,今日携她来与我敬茶,想让我应允了此事。我笑了笑,“既是入宫之时与我无关,如今封妃,又何须知会我?”
我看着你怒气冲冲的样子,就像一个得不到糖果的小孩,甚是好笑。我转头朝她笑,“卫良人好手段,短短数日,竟让我们的陛下这般言听计从。”
你不曾开口,她却满脸笑容:“实属姐姐误会,只因妹妹不懂规矩,前些日子入宫时,身份低微,未及得上同姐姐处敬茶,直至今日,陛下方特带我至姐姐处请罪。”
我终是除了笑没什么好说的了。我算是懂了,今日她来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正名。
我指着桌上的水壶,“若是请罪,桌上那一壶茶早已凉了,本宫喝不了凉的,不喝又不能够卫良人的诚意,如此这番,我这便让下人另起一壶。”
你抿了抿嘴没有说话,片刻,青篱已提着一壶滚烫的茶水进来。
空气中恰合时宜的静谧,我提高了声线,“良人不是要敬茶么?愣着做什么?难不成等着我敬给你喝?”她果然很会看脸色,提起了壶,斟了茶,又兑了一些凉的,才端了过来。
我坐在凳子上,斜着眼看她。“本宫这身子,忌凉,卫良人这般冷热交兑,岂不是有意加害于我?”
她听闻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看着你不耐烦的眼色,我瞬间有些快意。“罢了罢了,本宫今日就容你再斟一回。”但她再一次毕恭毕敬的倒了茶来,我只看着你,没伸手接,你看了看她,眼里满是心疼。
她跪在我面前,“今日妹妹前来敬茶,实属莽撞,望皇后娘娘大人不计小人过,受了妹妹这杯茶。”我伸手去接,她却轻喊了一声,手一抖,茶杯应声落地。
5
后来故事的发展,不出所料。我原本只是想同你赌气的,却没想到,会陪上了我孩子的性命。
第二日我在长门宫醒来的时候,盈袖哭红了眼。她哭唧唧的看着我,“娘娘,您可吓死我了,您昨天流了好多好多血。”
我只是笑,“傻丫头,怎么会哭得这么惨?”她却哭得更凶了。“傻丫头,我没事你还哭什么。”
我想安慰她,但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后来我再次醒来的时,就看到了苏凌风。
昏昏沉沉的,我还以为是在做梦,但确确实实看到了他。苏凌风是你的座上宾,我的故友,你特许他在皇宫里可以自由来去,所以在我的椒房殿看见他,我并不意外。
我眯着眼,想问他怎么回来了,干涩张了张嘴。他一脸怒气的扶我喝了水,我说,“苏凌风,我一定在做梦吧?”
我以为,他是再也不会再回来了的。因为如果走的人是我,我一定不会再回来。
“苏凌风,你瘦了。”他不回复我,我靠在被褥上,又缓缓开口。他愣了愣,却还是黑着一张脸,“阿娇,我不在,你怎么这么作贱自己?”
我笑,“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什么大碍,只是有点累,多睡了些日子。”见惯了他温润如玉的模样,我瞬间有几分惶恐不安。
他看着我一脸严肃,“阿娇,你不要命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你还怀着孩子?”我愣了半晌,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孩子没了。
阿彻,你不会知道,我能怀孕,是多么大的奇迹。可是,竟是我亲手杀了他。
你讶异吗,我当时惨白的脸上,竟还能挤出了一摸凄然的笑。我也很讶异,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没了,就没了罢。”
苏凌风却怒气冲冲,"陈阿娇,你说得倒轻巧,你自己的身子自己不知道吗?你可知这一次没了孩子,再怀孕有多渺茫?你的心可大,你以为只是没了孩子这么简单?你差点丢了性命你知不知道!”
我第一次见苏凌风生气,却只是淡淡的听他数落完,一言未发。纵使如此,始终不见你的身影,我清醒的那一刻,青篱说,她已经请宫人通报了皇上。
6
你不会知道,那次我出去找你,被人绑架的时候,我曾听到有人喊,子夫。后来再次见到他,我才确定跳崖之事,一定跟卫子夫脱不了关系。
皇祖母第一次见到卫子夫的情景,我细思极恐,我第一次见她时,她那般从容不迫的女子,竟慌得倒杯茶都颤颤巍巍。我拂开她的手时,心里只是冷笑。
阿彻,你不会知道,是她,带人绑的我。你不会知道,她说别让她跑了的时候,我内心有多绝望。我曾以为,我这一生,再也见不到你了,现在看来,相见果真是不如怀念。
后来因她被茶烫了手,敬茶的事便草草收了场,整个过程我一言未发,你让她先行离去。椒房殿里终于清静了,我对着你,一字一句,“阿彻你听好了,这后宫之中,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你看着我,眼睛里满是恼怒,“陈阿娇,你看看你这个样子,你看看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你现在就是一个气急败坏的妒妇。”
看着你这副样子,我只笑了,阿彻,你忘了吗?我曾也温婉贤淑,大方得体,这一切的改变,也是嫁作你妇开始的。
可我能说什么呢?怪只怪曾经的誓言太过美好,美好的让我忘了一切,忘了你是一国之君,忘了这里是皇宫,忘了这些年母亲,是如何为了我各方周旋…
我们的约定,或许不过一句戏言,从头到尾,只我当了真。这皇宫之中,哪有什么真情,你我之间曾有过的种种,不过是虚妄,你看,风一吹,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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