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奶奶从去年秋天开始，身体状况一直很不理想。现在已经遵照医生的建议，回家静养。昨天晚上突然接到父亲的电话，告知奶奶的情况不容乐观，要我务必抽时间回去一趟，父亲说完便开始恸哭。电话这头，我也哭出了声。父亲见我开始哭，便安慰道，生死是自然规律，谁也违背不了，奶奶病重，我和你叔叔们也是竭尽全力去救治，没有怠慢，病情进一步恶化，我们也没有办法。奶奶出院后，一直住在姑姑家，今天奶奶喊着要回来，应该是想再看看我们。

奶奶之前动过手术，当时医术不像今天这般发达，手术刀口开的有点大，落下了病根，一直干不了重活。出院之后，就开始照料表哥和我，等我们长大外出求学了，又开始照顾堂弟、堂妹。记忆中，奶奶从来没有和我们红过脸，有的只是溺爱，那是一种不讲道理的溺爱。

读小学的时候，被老师点起来回答一道数学题，答错之后，换来的是老师狠狠的一记耳光。放学回家，奶奶见我脸上有手指印，便询问情况，我如实回答。奶奶听完后很是生气，拿起扫把站在大路中间，奶奶是在等数学老师，找他算账。等来数学老师，奶奶便开始骂道，孩子这么小，懂个什么，你为什么下手这么重，一边说一边用扫把敲打老师的自行车。从此以后，我在学校便少了很多皮肉之苦。

上大学之后，我学会抽烟。寒暑假回家，每次烟瘾犯起，不敢在父母面前抽烟，我就躲在奶奶家过下嘴瘾，奶奶则会在一旁帮我放哨。偶尔不小心被父母抓到抽烟的现行，便会骂我，年纪轻轻学点什么不好，学抽烟，每到这个时候，奶奶总是作出怒状说道：烟酒是近人情，男孩子抽烟喝酒很正常。被父母训完，奶奶又会悄悄对我说，你爸妈也是为你好，烟可以抽，但是还是要尽量少抽。每次离家的时候我总会去奶奶那边坐一会，奶奶照例会拿出藏了很久的价格较贵的香烟塞到我的口袋里，这些香烟都是别人送给爷爷的，爷爷舍不得抽，一直放在那里，最后都留给了我。给完烟，奶奶会说，省着点抽，出去见朋友的时候可以拿出来抽。

奶奶也是这个世上唯一不觉得我胖的人。大学毕业之后，我是一天天在长胖，从135斤长到了现在的快170斤。我每次回家，家里所有亲戚开始吐槽我的体重和体型，有直接的，也有较为含蓄的，每到我招架不住的时候，奶奶总会前来救场，“胖什么胖，一点都不胖，现在这样就很好，你看某某家孙子，瘦的像个猴，还有人样吗？减什么减，不用减”。每当父母试图控制我的食量的时候，奶奶也会站出来“吃饭说什么，吃饭你们也要管？”

每次离开家的时候，奶奶总是看着我们离开，车子开出去很远，还是能看到奶奶一个人站在那里，然后悄悄抹眼睛。第一次出远门，是去济南读大学，中秋节的时候，我打电话回家，电话那头，奶奶带着哭腔，“涛儿，还习惯吧在那边，买月饼吃没，照顾好自己哟，不用担心家里”。

我知道，这是奶奶对我的溺爱，一种不讲道理的溺爱，一种别人无法理解也给不了的溺爱。我也知道，这也是我这辈子还不起，也没有机会去尝还的一种溺爱。

和全天下所有的奶奶一样，我奶奶也是希望能看到我成家，最好是能抱上重孙，以至于在我大学还没毕业的时候，便开始为我挑媳妇儿。终于找到奶奶本家的一个女孩，觉得比较合适，便开始忙活起来，希望能结上连理，亲上加亲。可是我当时谈有女友，又不想太早谈婚论嫁，便一拖再拖。正当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三叔在群里发来一条消息，“过年的时候照的全家福刚好两桌人，奶奶可能想看涛哥做爸爸了再闭眼睛吧！！”。现在的我，事业不算成熟，没有积蓄，也没有女友，离成家立业还差的远。现在想起来，奶奶不希望我大富大贵，只是这么一点小小的心愿都要变成遗憾，而顿感自己就是一个凡人，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人。好在表哥早早成家，也有了小孩，也算是给了奶奶一点安慰吧。

我想我和我父辈那代人宿命是一样的，年轻的时候，不能在老人身边尽孝，而是选择背上行囊，踏向远方，不是因为远方有故事和酒，而是我们心中都渴望改变现状，面朝大海。身处异乡可能会时常感到伤感，但家乡并不伤感，家乡仍然有春夏秋冬，老房子里仍然住着老人。我们看不到这些，是我们为了追求别的生活而牺牲的东西。明晚，我将坐上回家的车，我想着吧，这次回去，什么都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想，就安安静静陪在奶奶身边，唠唠嗑，讲讲笑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