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奶奶

一

我对我的家乡有一种特别的热情，不仅是因为我出生在那里，更主要的是那里的人和我童年的记忆。

从我记事起，经历过的最大的事，除了搬离故乡外就是爷爷的去世。

爷爷非常疼我，在我小时候爷爷总是背着我，向别人夸他的孙子。只是爷爷却在我家搬离故乡的三天后，抛下奶奶和我们早早地去了。爷爷一走，家里的一切重活累活等繁琐的事，都由奶奶一人扛了。

爷爷一走奶奶不但没少种地，还把我家那几块地也种了，有的地离家很远，山里也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奶奶通常是拿上干粮从早上走到地里，晚上再走回来。山里能种许多地方不能种的菜。奶奶种了那么多的地，只是为了让她的儿女们能少花点买菜钱。

奶奶除了种地外还独自上山砍柴，有一次我和爸爸回奶奶家，刚下车见门锁着，爸爸扭头往对面山上望去，看到山上的奶奶正背着一捆比她身体大很多的柴火，慢慢往山下走来，爸爸眼里顿时溢满了泪水。

奶奶做事大方、利落，她所做的事，常常受到人们的称赞，要说奶奶的“毛病”就是人太要强，脾气太倔。比如：儿女们都让她少种点地，奶奶就是不听；让她把牛卖了来城里和儿女们一起住，她就是舍不得把牛卖了；儿女们都知道她的脾气，所以也不敢去强求，只好依着她。

每逢过节奶奶家特别热闹，就连奶奶的外孙们，也不愿意去他们的奶奶家，常常相约来奶奶家过节。这样的结果常常是：来时欢天喜地，走时哭天抹泪。每次在送我们走的路上，奶奶的眼睛常常是红的，我们走后的几天里，奶奶也都会伤心好几天。

尽管奶奶很慈祥，我也喜欢和奶奶在一块，但随着我的年龄增长，我要上学，不能总和奶奶在一起，只有等到寒暑假才能回到故乡探望她老人家。我的年级越来越高后，学校的补课又常把假期占了，这样一来，回故乡见奶奶的机会也就越来越少。即使是能回故乡一次，待得时间也超不过一周。

近几年我频频听到爸爸说“娘有了病了。”我听后很担心，但过一会也就忘了，因为在我心里，奶奶的身体比任何人都硬朗.

爸爸却不像我乐观，他和姑姑们劝奶奶上医院检查检查。奶奶执拗地说“我能有啥病，你们别瞎操心了。”“那也得上医院检查检查”儿女们说。奶奶急了“上医院干什么？给人家白送钱去？我有病，也是一些小病。”儿女们怎么劝也没有用，就是把她“哄”到医院，她也是不等医生拿稳听诊器，就从医院里跑了。儿女们终究没拗过这位倔母亲，只好由着她还种那么多的地。

二

2010年的暑假，我初中毕业有很长的一段假期。可我和奶奶待的时间，总共才十几天。

暑假的那十几天，我因为奶奶过于疼二叔和奶奶斗过气，因为和二叔的女儿斗气离开奶奶去了大姑家。我怎么也想不到，这次暑假的十几天会是我和奶奶最后的相处日子，最后的说话时间，最后的吃奶奶做的饭，好多的最后……

那年暑假，我头疼的厉害，奶带我去输液（当时奶奶给二叔看家），输液那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奶奶一直坐在旁边等我。她忍着疲倦就那样那样坐着陪我。奶奶看到旁边有位妇女给自己的孩子喝水，奶奶连忙给我也买了一瓶；看到给买雪糕她连忙又给我买了一根雪糕。每次输完液一回到家里，吃完饭她便困得睡着了，要知道奶奶以前在白天是从不睡觉的，自从她有了病之后，奶奶不比以前了，她变的慵懒了。以前当我玩冰车、爬山弄湿弄脏了衣服时她总会说我“不躲对”之类的话，如今物是人非，即使我把衣服弄得再脏，想听奶奶说自己一句也只能是一中奢望了。

奶奶是我上高中一两个月后病倒的。得病的那天，她又是从山上背了一大捆东西下来，刚到小院，她就累得晕倒了。这一倒竟再也没有站起来，也不知村里人什么时候才发现的，这才连忙给爸爸打了电话。

虽然抢救过来了可因为耽误了最佳时期，奶奶再也不会动不会说话也不会吃饭了。只能靠胃管输送饭菜糊和营养品来维持生命。

当我知道奶奶不会吃不会动时，还以为这只是暂时的，并没有怎么在意。因为读书的原因，我是奶奶远近亲人中最后一个见到奶奶的人。说不怨父母是假的，但怨又能怎么样？

三

没有见到奶奶之前，我总觉得父母说的情况是夸大的，总觉得奶奶和以前一样，还能说会笑，还能做一桌好饭

过完年我才见到生病的奶奶，我轻轻地叫了一声：“奶奶”，奶奶没有反应也没有动，我以为她睡着了。当我上炕爬到奶奶跟前一看时，我愣了。奶奶已经哭得不成样了。早在我家时，就听妈妈说“我一在你奶奶跟前提你，你奶奶就哭得不成样了，你奶奶不会说话就只会哭了”如今看来，嗨……

看着病危的奶奶，我的眼泪不由得淌了出来。由于病痛的折磨，奶奶的面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我抱着奶奶，祖孙二人哭作一团。这还是我要强的奶奶吗？还是陪我输液的奶奶吗？还是拉着我的手，上山摘野果的奶奶吗？那个因为我弄脏了衣服生我气的奶奶又到了什么地方去了呢？

奶奶得的是脑溢血。从奶奶晕倒到现在已经好几个月了，我永远体会不到奶奶躺在炕上不会吃，不会动，不会说话，心里有话说不出来的那份难受。那是一种多么难耐的煎熬啊？我永远体会不到第一次把饭直接通过胃管送进胃的感觉，也很难想象奶奶是怎么坚持过来的。

奶奶没病时，极不想劳累儿女们，如今却得了这劳累人的病，奶奶躺在炕上肯定不止一次地想：“当初自己要是听儿女们的话，早点去治病也不至于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如今钱也花了，人也劳累了，病也好不了了……”奶奶的肠子肯定是悔青了，可是谁能想到结果会是这样的呢？

看着可怜的奶奶，真想为她做些什么。吃喝不用我，想和奶奶说话，可奶奶不会说话。我只能陪着奶奶，让她不觉得寂寞。这是我当时唯一做的事。现在想想可真后悔。就算奶奶不会说话了，也要安慰安慰奶奶，开导开导奶奶，至少奶奶还能听见。

因为学习我不得不离开奶奶。临走时，没告诉奶奶。姑姑说：“放假后再回来看奶奶。”我点了点头，可我心里好害怕好害怕！

四

2011年5月1日，爸爸说：“该给娘换个胃管了。”

2011年5月13日，妈妈来到学校告诉我：“你奶奶没了。”

这个结果是我想得最多的，也是我最害怕的结果，但它还是终于来了。

思念奶奶的日子里，一幅画面使我永远也忘不了。

那还是我小时候，学校一放暑假，正是野果成熟的时候。我就和奶奶三天两头去爬山，去摘野果。奶奶拿着大盆子我拿着小盆子。奶奶说：“二毛，你别摘了，你吃吧，奶奶摘。”到了最后，奶奶一大盆都摘满了，我那碗大的盆子才刚把盆底儿覆盖……好怀念啊！

我今生最喜欢的事就是和奶奶一起上山摘野果。可是，有六七年了吧，我却一次也没和奶奶一起摘过野果了。那倒不是因为我没回老家，而是因为每年暑假学校都要补课，没等野果成熟，学校的补课就开始了。本打算高中毕业之后回乡和奶奶生活一阵子，再次跟奶奶一起去摘野果，可是……

因为那个我曾一度认为身体很硬朗的人、一度认为比任何人都能干的人，那个牵了我无数次手的奶奶，永远地走了，走的无声无息留下遗憾的走了。

不会说话的奶奶啊，我可怜临走都没见一面的奶奶啊，临走都没说一句话的奶奶啊，留下太多太大后悔的奶奶啊，你就这么走了，让我的心怎么平静！

给奶奶办事期间，我一直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觉得这些灵啊、棺材之类的都似幻觉，都不是真的，一切好像不是在给奶奶办丧事，总觉得奶奶还有回来的一天。可是看到亲戚们忙乱、灵、遗像我又不得不承认奶奶确实走了。对于奶奶的离去，我心里明明应该是悲痛的，可是我的心里却什么感觉都没有，只知道那个盒子里躺着疼我的奶奶。朦朦胧胧中这一切仿佛就像梦一般。

五

奶奶灵柩在家的最后一个晚上，我吃过饭搬了一个凳子，坐在奶奶的灵位前用手抚摸着奶奶的遗像，奶奶是那么的慈祥，微启的双唇似乎要对我叮嘱些什么。看着看着我哭了，想起了奶奶的音容笑貌，想起了奶奶牵着我的手爬山摘野果、下地。如今这一切都成了历史。

奶奶啊，你说你当初要是少种点地珍惜一下自己的身体，听儿女们的话早去治病，你能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嗨，叫不应的奶奶啊，我可怜临走都没说一句话的奶奶啊，留下后悔的奶奶啊，我还没和您在一起待够啊，以后我有什么理由再回这日思夜想的故乡，以后又有谁和我上山摘野果啊。

下葬那天，看着奶奶的棺木一点一点的和爷爷的棺木并齐时，我心痛、难受却哭不出声来。

一想到奶奶牵着我的手上山摘野果，奶奶的音容笑貌，我就想念；

一想到奶奶有病不治，不听劝，而我又不能回去，我就后悔；

一想到奶奶将要永远栖息在深黑、潮湿的地方我就心疼。

这是我不愿承认的事实，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又是一个马年，上一马年是情深深雨蒙蒙热播时候，上一个马年是和奶奶一起过的。。。。。

奶奶，奶奶 奶奶，奶奶

Kevin  2014.2.16

2014年五月十八号。奶奶遗憾的离开了地面上的生活，离开了有人气有空气的家。去找离开了她十年左右的爷爷。我最“受”不了姑姑们哭。每天大清早还睡的了，三个姑姑就来了，首先是放声大哭。一直把我哭醒，还在哭，我本来还想不起奶奶的事，还当是做梦呢，可这一哭，“梦”想成真了。一时也悲从中来，但哭不出来。

那哭声中隐藏着无比的后悔和思念，声撕力竭中透露着对命运的不甘。我很佩服姑姑们，说哭就哭，尤其是大姑姑。就说以前给爷爷上坟，其他人都还在忙着烧纸钱，大姑姑就哭了。还有在下葬奶奶时，因为爷爷的棺材无缘无故翻了，不知谁说爷爷是服毒，(因为这样的事在中国也发生过)有可能爷爷又活过来过，把棺材挣扎的翻了，大姑姑一听，扑通跪下就哭“我可怜的爹呀……”我当时愣了，这些天来我听惯爸爸和姑姑们哭的是“可怜的娘呀……”，爷爷已经是十多年的事了，对爷爷的思念也淡了许多，现在主要是奶奶，谁能把悲伤一下子从奶奶身上转移到已故多年的爷爷身上？大姑你这也太“入乡随俗”了吧！或许是遗传吧，每逢假期过节什么的，我们(儿女和我们小辈们)就会回去看奶奶。完了要走时奶奶就在送我们的路上边哭边嘱咐，搞得我们也想哭。姑姑们一再劝奶奶说:“娘，你回吧，别送了。”奶奶当然不听，一直送到我们坐上车并嘱咐我要听话之类后才作罢，其实这些话在路上已经说过了。

奶奶，您对我爸和叔叔的态度就如天下大部分父母:大的应该照顾小的，多给小的照顾。这没错，可奶奶啊，在您不会说不会动不会吃饭的时候，没日没夜的照顾您、不厌其烦的给您换脏褥子、为了您可以什么都不做的人是爸爸和姑姑。因为他们觉得:“即使娘什么都不会了，可依然是娘，回到家时炕上还有个娘，还可以叫声娘。”这句话是三姑姑说的，我相信，大姑姑、二姑姑和爸爸也是这么想的。他们从没有因为您成了那样而嫌您麻烦，他们只有为您的病情闹心。而二叔呢？我听说他在您跟前跟爸爸姑姑们说:“喂点毒药算了，省的她难受，我们麻烦。”当时您听了还默默哭了。并且在给您办事期间，我没看他哭过一次，伺候您的时候总是应付了事。说真的奶奶，我对您宁愿去给二叔看家也不去我家住几天的做法非常不满意也很寒心。记得我和您给叔叔看家的那几天，一天晚上，叔叔病了，您让我陪他去另一个村输液去，其实奶奶，我当时也不舒服，我就死活都不去。您急了就说:“你不去我去！”我听了很寒心，只好跟他去。那天回来路过二叔家时我赌气下了车直奔大姑姑家吃饭睡觉。说这些倒不是嫌您偏心而是替您不值啊！当然，叔叔也孝敬您，他本身很好。只是他把钱看的太重要了。也或许是因为玉米山花花和她娘的调嗦。)

我没事就在灵堂守着奶奶。伴着念佛机悲壮的声音，真的很容易使人情到深处。我便躲到没人处，想着和奶奶以前的事情，煽然泪下。为什么要躲起来哭呢？人人都认为，奶奶最亲我，我宁愿别人说我对奶奶不亲了，也不愿他们说我做作。直到奶奶在家的最后一天晚上，吃过饭，我搬了凳子，坐到奶奶灵前，想好好看看奶奶。看着遗像，不由的，我就哭了，这次没躲，也不想再躲了，奶奶是真的走了。不一会，表弟表妹们进来了，都各自在灵堂里找了地方啜泣。姑姑们也进来了，放声大哭起来。灵堂顿时哭声四起，悲伤更浓。彼情彼景，甚是让旁人看了也跟着感伤。就这样和姑姑表弟表妹们哭了很久，大姑姑来劝我不住，自己又靠着墙哭起来。我只好起身劝大姑姑，也不住，只好也跟着继续看着棺材哭。那些天，我一直想摸摸奶奶，看看奶奶。无奈棺材挡着，所以在当天晚上揭开棺盖后我迫不及待趴过去，忍受着奶奶穿着，乘爸爸给奶奶准备东西时，用手抚摸着奶奶的脸，无疑冰凉！奶奶瘦了很多，也黑了，说真的，不像是奶奶本人了。但比病着的时候安祥，好看多了，可能真的是解脱了……。因为不让哭，所以，那时的我很镇定，真的没哭。倒是大姑姑，像长不大的闺女似的哭了，口中叫着“娘”。三爷爷看了往日精明能干的嫂子如今成了这样，靠着墙上痛哭了起来……。这样就完了吗？一个生命牵动着这么多人的心，在想奶奶的同时也为之感动着。

在此，希望我老姨能健健康康，不要因为失去儿子和妹妹生病。

2016年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