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妹子

                          张晓林

艳阳妹子肤白貌美大长腿，长发及腰，前凸后翘，十人见了九人爱，她那种美还甜，就是不笑温文而婉，一笑天真可爱，不说话是眼里都是故事，一说话整个人都是故事，其实主要是眼睛大、眼睫毛长，再则化的妆也符合她古灵精怪的气质。

我雇她来我店里收银，是花了重金的，因为她脾气好、情商高，从来不恼、也会说话，做事总能恰到好处的拿捏好分寸，而且特别护主。有她在，我几乎听不到客人喊“把你们老板找来”这类话。与其说我是雇她来打工的，倒不如说成是我雇了一位社会老师来教我为人处世的技巧的。

艳阳年纪和我相仿，三十好几了，怎么都嫁不出去，我儿子都快能和人顶嘴了，可她还没有男朋友。她妈妈愁的呀，都快成了祥林嫂了，见谁都让给她闺女介绍对象，自己心里也郁闷，自己的闺女长得好看、办事也牢靠，怎么就被剩下了呢？

艳阳怎么被剩下的，我也不知道，只能暂且解释为“缘分不到”吧，她胆子很大，第一次摸车，无证驾驶就和我上了高速，我问她你怎么会开车的，她说小时候经常偷开他爸的三轮车，我问她“不怕交警吗”？她说“怕，不过撞见交警的几率和打麻将赢钱的几率一样，除非你硬找死往他怀里撞”。她说的是对的，我们认识很多年了，出门都是她开车，也从来没有碰见过交警执法，当然后来她考了驾驶证了。

哦，被交警查过一次，那次我们确实违规了，其实不是我们违规了，是交警违规了。听说一个什么大人物要来，所以整段路都被戒严了，不让大大小小车辆上路，必须绕行。我俩也不知道是什么领导，路上也没警示牌，就见几个交警在那指手画脚，满嘴喷粪的骂着路边也想过去的几个大车司机。

不得不承认前几年的社会还是挺好混的，掌握好吹胡子瞪眼和溜须拍马及不要脸这几项技能，几乎就能吃得开，现在不行，现在得守规矩、讲道理，你敢横着来，监狱的大门就敢让你秒进，别说犯事了，就是不犯事，只要众人都看你不顺眼，那你也得夹着尾巴做人，当然爱惹是非的人屁股总是不干净的，就像艳阳一样，无证就敢上高速，交警不让通行就敢硬闯。

趁着交警跟大车司机争论的功夫，她一脚油门就撞飞了拦路的那几个塑料贴着反光条的圆锥黑桩子，吓得我都发出了尖叫声，路边的司机更是一片拍手叫好，艳阳说，：“看你那出息，肯定不是什么大领导要来，要是大领导来不会让交警队那几个没有眼色的临时工来执法”，我说：“你咋知道是临时工”，“嗨！交通法都不如我懂，指示牌不放、不让上路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说他们还不是一群临时工，再则正儿八经执法的用得着跟司机吵起来吗？大车司机都不尿他们，咱们怕什么”。她说的也对也不对，没十分钟功夫，后面就警车鸣笛追上来了，让我们靠边，我心想坏了，等着被处分吧。

这家伙倒好，停下车、照了照镜子，擦了个口红才慢悠悠的下去了，只见她扑通一声就给几个交警跪下了，抱着C位警察的大腿怎么都不放，居然还哭了，说：“哥哥们，我是***的外甥，我舅舅是**单位的主任，我二舅是***，看在我舅舅和我姥爷的面子上，放过我吧，要不你给我舅舅打电话证实一下”。不得不再次承认那个年代真的很好混，会吹牛也是一项生存技能，她舅舅是谁我都懒得听，我们做餐饮认识各种大人物、平时我跟人家说不上话，也懒得去攀扯什么关系，艳阳不一样，长得好看就够吸引人，再则她会说话，办事也用心，来过一次的大人物，他几乎都能记得叫什么、爱吃什么，爱和什么人来往，下回来直接就不是说“您好”了，而是直呼领导的名号，和问：“是不是还是上回吃的那盘肉”、“是不是和谁谁谁，要不连他爱吃的菜一起点了吧”，她脑子活，记忆力好，谁的电话号码也能背的出来，所以总能得到很多人的赞扬，所以她想吹牛谁是她舅舅，一个礼拜也吹不完，因为她脑子里有着整个江湖。再则此刻又哭得梨花带雨，那几个交警一来怕她舅舅、二来也看她确实漂亮好看，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丢下句“下个路口赶紧下了吧，我们实在不想担责任”我们说：“好，好，好，一定，一定”，下个路口我们真下了，因为我们到地方了。

艳阳是个办事的人才，也不是个办事的人，她爱玩、爱旅游，攒上三两个月钱，就五湖四海、大江南北去了，一天天老是爱请假，所以很多用人单位也不用她，当然这也是她嫁不出去的原因之一，人们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她没读过万卷书，甚至都没有读过书，但是行过万里路，也差不多阅人无数。她想嫁的人，几乎都读过万卷书，这些人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不爱和胸无点墨的人结婚，没有为什么，就是面子上过不去，但是他们往往又爱和行过万里路的姑娘玩，因为带出去，吹牛也能撑面子，艳阳就这样被这群博学多识者耽搁着，每回找了男朋友，只要提到谈婚论嫁准被甩，被甩的次数多了，姑娘也坚强了，更爱瞎跑了，但是择偶的标准依旧不降。

她妈妈管也管不了，劝也劝不住，只能语重心长的说：“艳阳啊，赶紧找上个人家吧，那白龙马世间少有，轮不上咱们这样的人家，普通马也早被眼尖的人家挑走了，你在不赶紧找骡子也不多了，最后都剩下驴了，看你咋办”，她妈妈是农村人，一辈子没有进过城，所以她的比喻虽不雅，但也实事求是。艳阳回答她妈妈：“妈，马不多，驴不能，那骡子越是不能吧”，结果她妈回头就是一巴掌：“小小年纪，不学好，哪里学的这些歪门邪道”，她大姨把话题接过去：“她都三十岁了，难道连个牲口也认不清吗？”他大姨说话见缝插针，准能让所有人都不想理她。

农村妈妈就是这样，只允许自己驴呀，马呀的，闺女说就不行，在她们眼里孩子们长大的永远是身体，不是心智，妈妈们着急孩子的婚事，但是绝不允许孩子们做犯浑的事，尤其关于婚前的。艳阳被他妈抽了个大嘴巴子，但是并没有停止说话，反而开始顶嘴了：“你看你就是什么也不懂，人家南方人就不这样约束孩子，人家上海人、东北人，还有日本人、缅甸人......”她去过的地方多，同样够给她妈讲上一礼拜，她脑子里有一本地理书，她妈讲不过她，因为她妈还没有出过村。

她妈没有出过村是因为身体不行，他妈排行老二，上面有一个姐姐，姐姐被爷爷奶奶娇惯长大，左手不捏、右手不拿，懒得要命，就知道打扮，而艳阳她妈是老二，没人稀罕，从小就打猪喂狗，是一把好手，姐们俩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他大姨嫁了个煤矿工人，心里想着煤矿工人工资高，不用跟上吃什么苦，一辈子在家舒舒服服的挺好。艳阳她姥姥偏亲，不让艳阳她妈嫁的远，为了照顾娘家近一点，就让她妈嫁给了同村的艳阳她爸爸。可是天不遂人愿呀，她大姨夫没几年就在煤矿出事了，一条腿截肢了，她大姨端屎端尿伺候了她大姨夫一辈子，煤矿不能干了以后，一家老小回村种地去了，什么苦活、累活都是她大姨的，不到五十岁的女人累得跟七十岁似的。艳阳她妈勤快，起早贪黑的操持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得了哮喘了，这病倒好，能吃能喝就是不能受累，不能着凉、不能太热，一家人知道妈妈身体不好，什么好吃好喝都是她妈的，什么苦和累都是他爸和几个孩子的，这也是艳阳早早辍学不读的原因。

姐妹两个一本奔着享福去的，结果一辈子没享到什么福，一个是奔着吃苦去的，结果几乎没吃什么苦，人啊！真是造化弄人。艳阳吃苦耐劳像她妈妈，描眉画眼像她大姨，她大姨爱打扮，给猪出去割个草都要拿着锅底的黑给自己画个眉毛，穿衣打扮更是照着电视里的学，一辈子在村里不是被这个挑逗了，就是挑逗人家那个了，反正早早的就把他那残了的老公气死了，气死她老公那年她也才五十多数，一下子就没人管，自由了。隔三差五就去理发店给自己为数不多的头发做造型，越做越掉头发，我们店里的大厨是这样形容她的“她有点谢顶，然后烫了头，蓬松的遮挡着。就怕下雨，一下雨就露馅了，像小孩们用柳树嫩个枝编的帽子那样，就一个圈，点缀着几片树叶！还抹着大红嘴唇子，脸也抹的白瘆瘆地，反正不习惯一个老女人这样打扮。”

她爱美也就罢了，还爱哭，上午还哭自己命不好，孩子们跟着她也辛苦，下午就把才卖了玉米的几百块钱都做了造型和买了呢子大衣了，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她，就是艳阳介绍她来我们店里洗盘子，那时候她老公刚死没一个月，她穿了件崭新的红妮子外套，一边说如何如何想她老公，一边让我们看她的红呢子大衣如何时髦。反正就是心口不一，艳阳她姨夫死后，她大姨就寄养在几个姐妹家里了，今天在二妹妹家住几天、明天就去三妹妹家、四妹妹家、五妹妹家，反正农村人姊妹多，转一圈也就个把月过了。

我为什么要提到她大姨，就是艳阳真的长得很像她大姨，那眼睛、那鼻子、就连走路都像，而且她大姨同样很操心她的婚事，经常扔下工作，脱了工作服（白大褂）在前厅站着，看来来往往的客人，用她的话说是给外甥物色一个好的男朋友，我觉得她是再给自己物色，因为她的眼睛老是盯着年长的人去的，而且她也懒，工作能推就推，我很讨厌她站在前厅，厨房的泔水区味道是很重的，洗碗工身上那种齁鼻的泔水味不是脱了一件工衣就能去掉的，我有时候回家太累不洗澡睡觉，第二天枕巾上都是那股味道，而且我还不常去泔水区，我说了她几次不能站在这里，我说的是她不好好工作的事，她说我侮辱了她的人格、不把她当人看，把工作服摔在地上不干了。艳阳觉得脸上无光，给我赔礼道歉了好一番。可是她大姨非但不觉得自己有过错，还埋怨艳阳给她介绍了一份破工作，气的艳阳差点和她吵起来，幸亏她妈的哮喘病犯得及时才阻止了姨姨、外甥的一场战争。

不过，自打她大姨住进她家，她就很少回村看她妈去了，用她的话说“我们彼此看不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到底艳阳还是秉承了她妈妈的吃苦耐劳。

艳阳妹子的春天终于来了，她依旧爱旅游，这几年做起了代购和微商、电商的买卖，以前游山玩水那是不务正业，现在游山玩水是考察项目，她总能知道哪里的特产是什么，哪里的便宜、哪里的好卖，也早就不为我打工了，而且我还要跟着她学经验，她说：“人吧，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阅人无数都是为有钱做的铺垫”，当然她说这些话，只是为了证明那些年她的那些不务正业是对的，我也相信她说的是对的，机会和机遇都是给有准备的人准备的，

不过更为糟心的事情出现了，她妈说：“以前没钱还嫁不出去，现在有了点钱了，那不是更嫁不出去了”。她说：“妈，是的，以前没钱还不着急嫁，现在有钱了更不着家嫁了”。她大姨：“艳阳，把你那面膜给上大姨几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