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本文作于2013年7月,彼时奶奶突发重疾,入院救治,虽经一波三折后,峰回路转,转危为安,然自此后疾病缠身,每况愈下,今不如昨。岁月荏苒,春秋代序,六、七年光景倏尔即逝。今庚子年春,正月十五,奶奶油尽灯枯,在子孙儿女的陪伴守护下,溘然长逝,正寝善终。真是万家团圆日,我户独凄凄。“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大河东流,斯人远去,奶奶音容笑貌宛在,却百呼不应,百喊不灵。今睹文思人,往事历历在目,清晰如昨,已是不堪回首,令人感慨万千,不胜哀哉!不胜痛哉!
昏迷了三天后,她终于清醒了过来。
大家如释重负,这自然是极好的结果。
她神智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眼眶深深凹陷下去,像矿产过度开采而坍塌,有气无力的松弛着。肥胖臃肿的身体竟然在几天里消瘦了下去,只有腹部像填塞了一个西瓜还突起着,这里是没有病的,只是生养了孩子后就变成了这样,她有七个子女。
身体的秘密,在一系列的检查之后暴露出来,高血压,脑部梗塞,贫血......大家一个比一个诧异,多年来他们只知道他腿脚不好,但在医生的训斥下都一言不发,他们还是相信科学不会无中生有。
她根本没力气翻身或坐起来,躺的实在难受的时候,她便吭一下,身边的人将她扶起来。医生细致的询问着她的感受,她一脸茫然没力气说话,她只是用眼睛示意。完了,医生依旧利索的给她扎针,毫不客气,她的胳膊已经被针头扎地青肿起来,针眼密密麻麻的。
她清醒了好多,对这么多人在身边的伺候有点不适应,受宠若惊一般,在家的时候哪有这么热闹。在病房大小便感觉都不好意思,说叫扶她去厕所,一男的不耐烦的很,“妈!这是医院!”她只好笑着作罢。
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夜半,酣睡中的老伴听到了一点异响,起身后发现她趴在地面上....她不会知道,家里的老伴看着一伙人将不省人事的她抬上车,自言自语道,有去无回,还是准备后事吧.....
睡眠少多了,凌晨时分还是很清醒着。病房里的另一个老人,骨瘦如柴,已经在生命的边缘上残喘着,就像冬日枝头的最后一片叶子,不知道会在哪个黄昏的风中飘落。一阵阵的呻吟声,半夜里响彻整个楼道,更填一丝阴森凉意。大口大口的喘气声,就像记忆中老屋里风箱发出的声音,破损不堪有气无力,实在无法预料什么时候会戛然而止。
尽职的护理人员频频来查房,反复询问感觉如何。点滴一直没停的打,仿佛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这灵丹妙药上,然后是填各式各样的表格,看不清的书写行云流水,是生命的某种符号一般。表格就像人生,开始时只是一片空白,到最后变得密密麻麻的。不同的是,填一张表格不过三分钟。
青春的光阴遥遥远逝。她的头上像雪一般的芦花在燃烧着跳跃着,岁月的风沙已无法填满被灶火熏黑的额头上的皱纹,干瘪的乳房像笨拙的粗瓷碗,盛满多少风雨沧桑。年轻时代大炼gang铁的激情和含辛茹苦持家的劳累,换来深夜里无处叙说的疼痛和烦闷,一声声长长的叹息,像极了丛林深处的小路,曲折而神秘。
午夜里的静坐,正如老家门外的那块大青石,多少年就那样一言不发的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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