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夹在江浙之间的上海,在日渐浓郁的春意中迎来了江南的春天。街角的花园弄底的大树,一日绿似一日。远郊野地里更煞是热闹,无数野草来不及的冒出地面装点春光。
然而对于如我这般大煞风景的饕餮之徒来说,眼前纵然春光无限,口中却是馋涎欲滴。再诗情画意的春景,都不会妨碍我揣摩野草,不,野菜们,吃在嘴里的味道。这些知名不知名的野菜在我看来可以分成两类:能吃的,以及疑似能吃的。
河滩上的马兰,剪下嫩头回去,拿水焯一下去掉些苦涩,与香豆腐干一起切碎了,加盐,淋上生抽和麻油,就是上海人的特色菜:马兰头拌香干。每每见到大片大片的马兰,我都恨不得学着本地农妇拿把剪刀拎个竹篮,蹲下去剪上一篮头。太阳晒得厉害,不妨也包上一块本地土布的包头遮一遮。
刚出的嫩蒲公英,味道有点像菠菜,放在汤里相当清口。若炒食的话也还是需要焯水去其苦涩。
在菜场见到本地人卖一种常见的野草,一问,说是鱼腥草,可以炒来吃,要价八元人民币一斤。鱼腥草我见过,这种柔柔嫩嫩的浅绿小叶子显然不是。但是既然拿出来卖(咦?),那就一定能吃!远足时从郊外摘了好些回来,油盐炒过,味道很像豌豆苗,口感还更嫩滑些。
以前曾无数次见过这种野草,哦不,野菜,却一直不知道它是可以吃的,并且相当味美。这愈加激起我勇当现代神农,发掘更多野菜丰富餐桌或者说满足口腹之欲的兴致。
头一味我的挚爱就是草头,有的地方也叫草子,学名苜蓿。文艺青年浪漫,管它叫三叶草。三叶草的变种四叶草,据说十万株三叶草里可以找到一片四叶草,所以四叶草是幸运的象征。对我来说,相比没事在草丛里寻寻觅觅四叶草,不如炒上一盆酒香草头,来的更幸运些。
三叶草品种很多,只有开小黄花,淡绿色小片叶子,长在残冬早春的江南大地上的,才可以叫草头。从菜贩手里买上一斤如此这般嫩生生的草头,洗净沥干,旺火重油刺啦啦下锅翻炒,翻几下之后加盐,再翻几下之后喷入浓香白酒,再翻几下出锅装盆。一盘鲜嫩软糯的酒香草头就大功告成了。
夹一筷入口,是弥漫着酒香的早春。
说到上海本土野菜,一定不可以漏了荠菜。
“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早在春节前后,野外的荠菜就已冒了出来,这时候的荠菜味道最好,真到三月里开过花就老了。
野荠菜是上海人的至爱。小时候去崇明的阿姨家过年,同表妹两个突发奇想跑出去挑荠菜。且挑且玩,半天挑了整整一竹篮。除夕中午姨夫买来猪肉剁碎包了荠菜肉馄饨,足可供两家大小八口人饱饱吃上一顿,鲜美的滋味至今难忘。
野荠菜亦可做成荠菜肉丝豆腐羹,下饭最好。
还有荠菜冬笋肉丝炒的年糕,在江南春天濡湿的午后,是一盘扎扎足足暖胃提气的好点心。
到了四月头上清明时节,就可以吃艾草青团了。
小时候曾非常讨厌吃青团,从街边无名小店的出产到南市乔家栅之作品一概拒绝,总嫌它有股熟烂了的青菜气。后听人说起,才知那个真的是用青菜做的。
初中时看到有篇怀念家乡小吃的文章,说作者家乡用一种名叫“青”的植物,打碎了和到糯米中制成青团,比市面上用青菜叶子做的别具清幽的芳香。后经多方查询,方知那个“青”,原来就是端午节民俗挂在门上据说有驱百虫作用的艾草。
上海郊县的本地人做艾草青团用的是大灶头大镬子。艾草嫩尖在水中煮软剁碎,揉进糯米粉里,包入豆沙馅,也有荠菜肉馅的,码进蒸笼,烧柴草,大火蒸熟,然后逐个抹上菜籽油,绿油油碧莹莹的装到盘中……
城里人没有大灶头,不过这难不倒我这个馋佬胚。
春游去远郊(越远越好,远离汽车尾气和粉尘),采来艾草,加少量水用粉碎机打成糊,和到糯米粉里。小锅子在煤气灶上蒸不了几个青团,就直接把和好的糯米粉加大量精制油后放进蒸锅蒸熟,稍凉待用。
将买来的细豆沙拿出,舀几小勺苏州采芝斋的糖玫瑰酱拌匀。包青团时带一次性手套,并涂一层精制油以防糯米粉黏在上面。成品用食品保鲜膜包装,便于存放和携带。
——真正的玫瑰细沙艾草青团,本地本人出产,绝无防腐剂香精色素之类。吃一口,软糯中带着浓郁的艾草与玫瑰的芳香,那是甜美的仲春气息。
图片来自网络艾草,是江南最寻常的野草,叶子同菊花叶相似,而更柔软细致。古时的女子用它填充随身的香袋,或直接佩戴在身上。气味馥郁,益发衬托出美人儿的气质高雅。
至今时今日,佩戴艾草的人早已不见了,艾草做的香袋亦随风而逝。只有艾草青团,一代一代顽强地留存了下来。
由此可见,时尚来来去去,而食物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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