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如火,也如寂寞。红尘几回春宴,细马少年闻风而过。
那天,杨珪媚忽然向唐太宗提了个要求,要求恢复前夫李元吉的爵位和太子李建成的封号。她伏在地上,背影单薄细瘦,李世民负手而立,手紧紧握成拳头,他沉声问到:“如果朕这样做了,你可会原谅朕。”
杨珪媚没有起身,半晌她抬起头,“我会原谅你,但,人的恶,连佛都渡不了。”李世民仰天大笑,弯腰把脸贴近媚娘的脸:“浮华不过一生,朕,根本不需渡。”
八月长安,杨媚娘在荷花池边摇着绢扇,消着暑气。她现在是宫里最得宠的女人,她整日对唐太宗施以柔情和娇媚,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她一如自我麻醉般地放浪形骸,陪着唐太宗歌舞宴饮,彻夜狂欢。碧帐垂烟缕,那寸寸南朝艳曲,如枕畔细风轻摇绿户,让盛唐天子李世民心摇神迷。
贞观十年,杨珪媚为李世民生下一子,取名李明,唐太宗晋封杨珪媚为贵妃,并为他们母子建了一座豪华的宫殿,起名丹霞堂,他整日呆在他们母子身边,寸步不离。
长孙皇后出面劝阻唐太宗稍事收敛;李世民一怒之下,甚至准备废掉长孙皇后和太子李承乾,改立杨珪媚与李明。谏议大夫魏征一步一跪,太极宫前汉白玉的石阶上血迹斑斑,“长孙皇后贤德可风,不可无过废立;倘若陛下一意孤行,必受天下之人非议。”
不久,有人告发,杨氏贵妃在寝宫私藏凶器。
古旧的香火飘袅,丹霞殿的池塘又一次吐出莲花,杨媚娘静静的看着端坐在自己面前,一脸怒色的李世民。他的手里,拿着一把盘龙金丝匕首,“你何故要杀朕,朕待你不好吗?”杨媚娘走到梳妆台前,用胭脂轻轻的在眼睑涂抹,桃花眼角珠光闪过。“我很小的时候就在司春阁里,那时候还小,老鸨每天会让我干很多活,我经常没有饭吃,我记得柴房外有一棵梨花树,我每次被关进去,都会趴在窗前数着落地的梨花,厨房的大娘说,等梨花落得再多一些,我就能出去了。我熬到20岁,我记得看到你的那天,梨花开的特别美,你像瓶中的水,天上的云,为了你,我听鸟语,盼朝阳,只等春信将至。我依暖了栏杆上的青苔,直到青苔凉透了我的心坎。”
杨媚娘回过头,死死的看着李世民:“我原本以为人生就这样了,李元吉虽不堪,但到底救我于水火,我虽不喜他,但他也从未亏待我,而你,将他全家屠杀殆尽,你的亲弟弟。”杨媚娘嘴角微弯:“你知道吗,承度年纪最小,他一直拉着我的衣襟,就那样一直看着我。然后我看着你们把他拖走,生生死在我面前。因为和你在一起,我一度感到无比的悔恨和耻辱,而如今,我知道对很多事我无能为力。这世上拦也拦不住,挽也挽不回的不是很多吗。例如我的爱恋,以及老去的容颜。”
李世民缓缓的起身,将匕首放在床上,他轻轻挥了挥手,门外太监应声点起朱纱宫灯,“情如风雪无常,却是一动即殇。原本以为可以许你乱世繁华,如今看却只剩沧水蒹葭。此生,对不住了。”
杨媚娘看着李世民远去的背影,哭倒在匡床上。窗外莲香阵阵,十二分的偈语端坐蕊中,杨媚娘仿佛看见高山的高处,流水的低处,有众佛的轮廓,在昏暗的灯盏之下,静默的为她指引着解脱之路。
贞观二年,李世民将李建成、李元吉以礼改葬,追封李元吉为海陵郡王,谥号剌,以礼改葬。
贞观十六年,追封李元吉为巢王,谥号如故,以第十四子曹王李明为李元吉之后。
贞观二十三年夏月,50岁的唐太宗崩逝于长安。
长安城西北,感业寺门前的石墩上经旗翻飞。窗外梅熟蒂落,墙下笋成出林,佛堂之长,一位眉目清丽的女尼旁,垂首站着一位黄衣太监,女尼的手中拿着一张泛黄的纸片,在微风中瑟瑟发抖,她慢慢起身,桃花眼角流光飞舞,“流年长短皆逝,浮生往来皆客,缘尽于此,朝朝暮暮皆是天涯。”
纸片随风飘落在地上,被露水洇湿,晨曦扫过那些字迹,犹如尘埃里的微光。
“贞观四年七月,出玉门关,徐往敦煌,至沙海,四肢冷硬,复不能语,知限将至,望空微笑,一夕而殁。”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