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句断章。偶然记录下来,不成个什么。这些时日,所做所思,不过尔尔。想人生百年,记下的,未记下的,能有几册黄卷?颠倒梦想罢了,哄哄尘劳之身。不如付之一炬。
常常孤身去看骆宾王。昨日他墓前的紫茉莉开得很盛,漫出了石阶。我猜他喜欢这里,隔壁的禅房寂寂无人,浓荫蔽日,阳光滑下来不消得几声轻叹。很少人来看他,经过的多,偶尔来的亦多是谈笑着走过。我乐意这样,可以和他坐下来,安安静静说两句话,听风声轻柔缓急,辨别他予我的回应。多半时他很温柔,不似前生的悲哀激烈。离开人世太久,不知轮转了几回,愈发温柔。
愉悦的事是,礼佛后,抱着寺院石狮子看一株百年老银杏。湛蓝的天空下,树长得极高,叶子疏密有致,如同无边宝华盖。长风几万里跋涉而来,拨开明暗大小的泡影,与叶子扑个满怀,断断续续的窃窃私语。
已近黄昏。关寺门的老师父望着我笑,说没关系,你再看看。
石阶上第二只石狮子,一定觉得我莫名其妙。抱着他不松手,问他一连串的问题。你现在快不快乐。喜不喜欢这里。来日我寿尽,来这里陪你好不好。
来这里陪你。看芸芸众生,或哭或笑,随聚随分。
跪于佛前,俯仰山河,只想着:世间清凉。众生平等。
就这么个祈祷,尽了多少僧人一生的福德愿力。
寺院的钟声,是我噤若寒蝉的战栗。
七月十四,清晨的白云狭长如径,开满晨曦挽的花,微风弄的曲。我知许多生灵蜂拥如潮,望登仙台。也许只图个雅趣,在高处望向人间。心想着,那些个生灵啊,可要仔细脚下的路,莫一个不慎,再次跌落尘寰。
盂兰节祭祖,梦见祖父。他抽着水烟,靠在竹椅上,卖三盆花草。院子门微微关着,他就坐在门外,瘦弱嶙峋。梦里的独白是:他又回到了以前缓慢的生活。
想来他归去来兮,依旧烟雨横斜,缓带轻裘。
清晨走路的时候想,我足下踏的并非尘泥,而是颠倒着的琳琅星月。
那只安宁睡在路边的狗,将世间变得柔软而舒适。
我们终会沉入大海,如同世界之初,一片汪洋。不过浮出水面透口气的刹那,就遇见了绚烂的黄昏。
天地之间,我与缄默之物最合群。
遗憾的是,某个刹那想与他说一切话的人,几个随意的动作,便让我止了口。
雨天,喜爱念的诗是:“纵使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若爱也如此,绵密轻盈,无垢清凉,泽被灼灼的娑婆,多好。
微雨中的寺庙,玄瓦朱壁,檐角斑驳的铃铎。掩映在竹林中,紫薇花星星点点。人群车流,鸣声滔滔,络绎不绝。心生厌薄。梧桐一叶,飘飞着坠落。
雨中收起的书摊,仍有滞留不走的人。不知他想读完哪一行,那一行里有没有美丽的折伞。不挡茫茫烟水,只屏歧路风尘。
那些终将消失不见的人啊,我两袖零落,身无长物。只得劳烦良辰美景,请君留襟上,更待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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