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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不住的秘密丨10 一件未完成的事

藏不住的秘密丨10 一件未完成的事

作者: 施页 | 来源:发表于2019-06-11 20:54 被阅读0次

    这几天何小木没有来,家里安静了很多。虽然何小木在的时候也不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但李阔总知道家里有人,能听到脚步声、键盘敲打或翻阅纸张的声音。

    也许她临时有事,而他没有手机,没法通知他;也许她开始厌烦了,发现他真的没有任何值得报导的价值。时间对李阔来说不值一提,可对于何小木来说却是异常宝贵。年轻的时候总是这样,凭着一股子冲劲去做事,不管结果会怎样,都要求过程是难忘的。

    可李阔转念一想,合同上并没有要求何小木每天按时来他家报道。更何况,就算何小木不来,她有什么义务必须通知他吗?他们只是采访者和受访者的关系,究竟是谁来采访,这并不重要。也许她被领导安排去采访其他人,而下一个采访者会告诉他这件事。

    李阔原本以为这样的想法会让自己宽心,可没想到心里愈加烦躁起来。他翻开前几天马宁送来的东西,从里面掏出一罐啤酒——他知道马宁一定会给他带啤酒——“咕咚咕咚”几口下肚,冰凉的液体贴着胃壁流下去,换来一股直冲而上的气体。李阔张开嘴,等这股有声音的气体涌出来后,身体才觉得舒坦了很多。

    李阔想把手上的啤酒瓶丢到垃圾桶,刚走到厨房门口,木门没有关,眼角的余光看到门外有个人影,李阔转过身,看到何小木站在铁门外,不说话,就一直看着他。

    李阔打开门,问:“怎么不敲门,在这傻站着?”

    何小木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她把手上的仪器放下来,李阔在旁边帮忙。“我刚到,正准备敲门,您就开了。”

    何小木像往常一样把摄像机架好,打开电脑,但她突然想到什么,转身面向李阔问:“您今天打算告诉我些什么吗?”

    李阔一愣。何小木以前一直用循序渐进的方法,像陪他吃饭,跟他说说最近上映的电影或是好看的新书,然后再慢慢把话题引到其他地方,她很少像今天这么直接。

    见李阔没说话,何小木把一只手搭在摄像机上,苦笑着说:“如果您不准备说,我就不开机了。”李阔发现摄像机的红灯没有亮。

    何小木以前不会说这样的话,就算是开玩笑也不会。

    李阔觉得她不对劲,但又不好直接问,便清了清嗓子,问:“怎么,从明天开始你就不来了吗?”

    何小木撇开眼睛,看着其他地方,很认真地回答道:“来还是要来的,毕竟还要工作。”她的声音不大,李阔听到一些无奈。

    没一会,何小木突然砸吧一下嘴,自言自语道:“还是算了吧。”一边说,一边把笔记本合上。

    李阔上前一步伸手挡着几近合上的电脑,何小木有些吃惊地看着他,接着他又把摄像机的开关打开,发出轻微的开机音效。

    李阔把椅子转了个方向,正对着摄影机,然后坐下来,双手插在口袋里,说:“毕竟收了钱,虽然很少,但也要对得起你这每天往返跑,”见何小木还站在原地,李阔问,“没有问题要问我吗?”

    何小木这才回过神来,搬了板凳坐下来。她在翻电脑包,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最后的表情好像在说,她没找到。

    何小木感觉到李阔的目光,叹了口气,说:“对不起,我今天状态不太好,连纸和笔都没带。”她眼神沮丧,歪着脑袋,挠挠头。

    李阔进房间,从书柜的笔记本里撕了几页纸给何小木,又拿出一只铅笔,说:“你将就着用一下吧。”

    何小木接过,小声说了句谢谢。

    又是半分钟的沉默,何小木思考着该从什么地方问起,心里明明准备好了无数个问题,脑子里却乱成一团,话到嘴边都没法连成完整的句子。

    如果是一个月前的李阔,根本不会把何小木的小情绪放在眼里,就算看见,更不会多说一句。可这些日子,他似乎习惯了何小木默不作声的待在墙角,虽然不说话,有人陪伴的感觉总胜过孤单一人。更何况何小木只是刚进社会的小女生,李阔觉得不该把自己阴郁的情绪传染给她。

    “前几天很忙吗?台领导安排你其他工作了?”

    何小木还不习惯李阔主动问自己问题,她回答:“没有,我一实习生,还没有转正,台领导哪放心再给我安排其他工作。”

    “那你这几天怎么都没来?”

    何小木一愣,没想到李阔竟然关心起这个。但她突然想到什么,刚提起精神的表情迅速被一股忧伤的情绪掩盖,好像灰色的云团飘过,立马变了天。

    “前几天是我妈的生日,不过再过些日子就是她的忌日。”

    李阔没想到这个问题会伤到何小木的痛楚,可就算明知无力,也还是说了声:“对不起。”

    何小木抿着嘴,盯着地下,摇摇头。

    窗外突然传来收破烂小贩的叫喊声,三轮车骑得很慢,似乎过了很长时间才离开李阔这栋单元楼。

    “她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在我7岁的时候。”

    “你对她的印象深吗?”

    何小木点点头,想了一会,又摇头。

    “其实我也不知道。从记事以来,对她的记忆并不多,甚至相处的时间也不长。可我时常看到那些画面一遍又一遍从脑海中闪过,她跟我说过的话、她的表情、她的语气,都历历在目。我甚至在梦里无数次见到她抱着我痛哭的样子,可外婆总说那只是梦,不能代表什么。”

    “也许是你太想念她了。”

    “我曾经弄脏了妈妈的一条黄色连衣裙,”何小木带着回忆开口,“起初她没有怪我,但后来才发现她竟然捧着裙子哭了一晚上。我知道她有多喜欢那条裙子,但我不是故意的,”她一边激动一边摇头,试图减小这件事对自己的冲击,“她把房门关得紧紧的,但我还是能听到她的哭声。第二天,家里的气氛很奇怪,安静的可怕。外公没有起床锻炼,外婆没有去菜场买菜,他们都待在家里,准确的说,都陪在妈妈的房间。她面容憔悴,好像是一晚上没睡,整个眼窝都凹下去了。”

    “你觉得这是你的错?”

    何小木没有否认。“我想不出其他原因。”

    “很多事情背后都有你想不到的原因,不要把问题一味怪在自己身上,没有人强求你这么做。”

    “可之后她就变了,对我也变了。她开始沉默寡言,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也变得呆滞无光,整个人像是丢了魂。她常常自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哭,吃饭哭,睡觉也哭。有时候晚上听到哭声,我害怕,又不敢去她的房间,就紧闭着眼睛,蒙着被子,用手捂住耳朵,”何小木表情狰狞,像是回到了当年的场景,“那时我才6岁,我很自责,但又不敢跟她道歉。”

    “6岁?”

    何小木点头,接着说:“最后一年她是在病床上度过的,进了医院,就再也没有回来,”何小木哽咽,“外婆不肯告诉我妈妈得了什么病,只说病的很严重,医生也没办法。”

    听完这些话,李阔总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而不是沉默着。“那时的医疗水平有限,如果是现在,也许情况会好一些。”说完,李阔就后悔了,这种假设根本没有意义。

    “对不起,不该跟您说这些。”何小木吸了吸鼻子,调整了坐姿。

    “我也很多年没见到我妈了,”李阔没有转变话题,“她去世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这些年,她一定是怨我的。”

    何小木不知道怎么接话,便不说话,等着李阔继续往下说。

    “最后一次探监,她跟我说了好多话,像是普通母子在拉家常,尽说些无关紧要的话。虽然我知道,她因为我,几乎快把眼睛哭瞎了,还一直受人排挤,整天躲在家里不敢出去,就像我现在这样。”李阔说着,目光飘向窗外。寒冬腊月,一只鸟在电线杆上停留了几秒钟的时间,然后突然飞走了,一点影都没留。

    何小木静静地听,她本应该在纸上或电脑上记些什么,却一直没动手。

    “我不知道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不然我会希望她多骂我几句,至少减轻一些我的愧疚。”李阔的眼眶有些湿润,他想赶在被何小木发现之前收回情绪,但这些都已经被她看在眼里。

    “出狱后的日子是不是很难熬?”这有点像提前准备好的采访问题。

    李阔苦笑,脸上却没有一点笑意。“如你所见。”

    “您看过《肖申克的救赎》吗?”

    “听说过,但你要知道,监狱长是不会公开放映越狱题材的电影,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何小木几乎被李阔的语气逗乐,她竟不知道他还有这一面。

    “电影里有一个人物叫布鲁克斯,他在服刑50年后,最终获得假释出狱。但已经习惯监狱里一切的他,在面对外面的新世界,却始终无法适应,每晚被噩梦惊醒,最后绝望自杀,”何小木看着李阔,问,“23年很长,您害怕过外面的世界吗?”

    “说不害怕是假的,”李阔依旧把头偏向窗外,好像这样更利于采访的进行,“这么多年,我也已经变成井底之蛙,在自己围成的圆圈里,一天一天过生活。听人说起过很多新鲜的东西,书上、报纸上也看到过,但外面没有一点我熟知的样子,哪怕是小小的胡城,也没有一点以前的踪迹,”李阔慢慢把头转回来,先看看墙壁,又盯着地上,“说实话,挺慌的。”

    “是什么支撑着你到现在?”

    “一件未完成的事。”

    “什么事?”

    李阔没回应。

    “跟什么人有关吗?”

    李阔的表情告诉何小木,他不会回答,她便没有再追问。

    她一偏头,房间的门半掩着,目光看向窗外。乌云飘过,微弱的阳光照在寒冷的空气里,钻进纱窗,仅剩的一点温暖洒在墙边书柜旁靠着的君子兰叶片上。这是何小木见过的最细最窄的君子兰,没有一点肉感。她又想起之前在这并未见过任何植物,转念,也没有放在心上。

    又到了午饭时间,何小木照例点了两人份的饭菜。李阔从厨房拿出咸菜,还另外加了一盒鱼罐头和两颗咸鸭蛋,这都是马宁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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