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白天天

眼睛白天天

我坐在电脑前，颈椎有点痛。已经是晚上了，我仍然很饱。横膈膜借助一个饱嗝发出难听的呼救声、是这个假期的第无数次。我面前摊着一本《正午》，翻到“击垮我的那些瞬间”。

我看书只是装装样子，其实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正午》的封面上画了一只狮子，它的眼睛盯着我的眼睛。我刚刚开头，就不想写了。

除了我敲键盘的声音，一切安谧。

现在是晚上九点半。爸妈均不在家。

沉默和安静。难以言说的感觉。

点开一个短视频，爸爸在山顶对着夕阳拍照，附上豪情万丈的解说。

想来，还是我不在家的日子多些。

过去三年我住在学校里。我妈在这台电脑面前敲击键盘，翘着腿等我的电话。他们把我的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但是没有我。

在家里，一个没有人睡的房间是死的。

虽说他们在家里的时候，我们也不是天天滔滔不绝地说话。但是“在”，就是给人安定的信号。

我有自己的电脑，但我不想用。我赖在我爸妈房间里，抬头看去，暖黄的灯光就是我的保护罩。

一个等人睡的房间还活着。我想到，虽然我不在家，但我窗台上的绿萝越长越盛。

现在是白天。时间是下午四点。我大口喝水，偷偷地开了一包零食。

我刚刚从驾驶座上下来，麻溜地钻进车后座。热气腾腾。我第二次因为靠边停车“扣了一百分”而被教练好一顿批评。开了三公里，教练说左转就左转，教练说右转就右转，茫然无措、等待指令；反应迟钝、一顿痛批；绕来绕去，晕晕乎乎。

路痴的我忽然灵机一动！我打开了导航。哈哈！

盯着地图，我比划来比划去，为自己找到了开车妙法而得意无比。偷偷地，我抬眼看教练。脑中一声闷棍，在教练面前开导航，岂非赤裸裸的挑衅！

教练脑中有一张活地图，而我手中亦握有一幅GPS绘制的地图！

科技，也许未在挑衅，但绝对是在挑战这些传统的行业。

兀地，听见同伴的呼声，我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来，车子正前方有一只蹦蹦跳跳的“又像哈士奇又像萨摩耶又像杂种狗的狗狗”。它，导航上没有。

现在是凌晨。我正酣睡。

有月食悄然上演。列表好友正在拍摄。

北欧风光好极了。列表好友正在拍摄。

列表好友正在全世界游玩。列表好友正在打暑期工。列表好友正在刷视频。列表好友正在打游戏。列表好友正在画画。列表好友正在晒吃的。

……

列表好友可能也正在睡梦中把被子狠狠一脚踢下了床。

列表好友，是我探知这个世界的触角。没有了他们，我的确少了许多感官，我将会被砍断重要的信息渠道。

秀晒炫又怎么了，是网络让我足不出户，就在几个小时之内历经昼夜星辰，四季狂涛。是它，打开了我的双眼。

半夜热醒。艰难睁眼，一片漆黑。

现在是晚上十点。凌晨有日全食。第二天我还要练车。明天，爸妈出去，而我，嘿嘿，打算潜入他们房间。

突如其来来势汹汹凶悍霸道的胃部翻腾将我遣送至医院。

死鱼一般瘫在座椅上。挂水一个针孔。抽血一个针孔。

我妈坐在对面，眼睛紧紧盯着我的盐水袋。

书瘫在腿上，一行字看了五遍。甩了甩头，我拿起手机，抢了一个红包。

放下手机，目光呆滞。

昏……

昏……

欲……

睡……………………………………

醒来，我妈高兴地说，好了，挂完啦！回家吧！！

我回家了，那就到此为止吧。

“眼睛白天天”是一句无锡土话，变成普通话自然而然显得狗屁不通。

它的意思是说，睁着眼睛啥也看不见。类似于眼大不聚焦、睁眼瞎。

我眼睛白天天的时候，可是数不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