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约来到海边,今天那个卷发男孩征宗说的征服大海的地方。天色阴沉,海风拂过身边的草丛进而掠向海面,浪水看起来并不平和。
征宗一身黑色的泳衣,包裹住全身,看起来像个专业运动员。在我来到的十分钟里,他已经被淹没过三次了,没有一次挺过四分钟。今天的海面的确不适合冲浪,这完全是在冒险。
“嘿!”他向我招手,在海浪中若隐若现,看起来随时都会被吞没。空荡荡的袖子想战旗一样挥动,不得不说,他现在是个战士。为了热爱,即使在我看来是在玩命,就像红胡子为了将我推上岸。我感到晕眩,这里让我想起以前的事情。我慢慢坐了下来,对抗这种无力感。征宗夹着划板跑了过来,坐在旁边的石头上。
“怎么了?”他摆弄着湿漉漉的头发。
“没事,只是突然间感到头晕,贫血的老毛病。话说你等到那个大浪了吗?”
“很快就会来了,只是今天的情况更为复杂”
“难道你没有害怕被海浪卷走吗?”
“说没有害怕过是骗人的,我也害怕被海浪卷走,害怕一不留神就永远留在水里了 ”,征宗笑着说,“但在冲浪时,我感到自己真真切切活着。这是我热爱的事,绝对不会犹豫,即使有风险,海洋仍一如既往地吸引我呀!”
“嗯”
“你看,大浪来了!”他跑了过去,向前一扑,顺势趴在冲浪板上,一个急转向,掠上了浪头。此时,汹涌的海浪像巨幕一样压了过去,而他在其中显得渺小。海浪张开了巨口,他沿浪头斜划而下,身后巨浪袭来,追赶着他,宛如猛虎。他在其中穿梭,灵巧地躲过扑咬。
可他最终还是在离终点不远处落了下来。我没有看到他的影子,正待要去仔细看看。他从另一边露出了头,向我比出胜利的手势。
“成功了吗?”
“没有呢,真是可惜!”话虽如此,可他笑的很开心。
“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恐怕我已经辜负了许多。整个夏天,除了成堆的烟头以及能灌满三个游泳池的啤酒,并没有什么收获。如果说还有令我难以忘却的,便是那个女孩。我从未梦见过她,但自她走后,我常常无意识地眺望那个小旅馆,心想她是否也在凭栏眺望,她此时在干什么呢。一种隐秘而难以挥去的情绪笼罩了我,让我感到惆怅。
“你八成是爱上她了?”大猫拨弄着刚剪的指甲。此时我们并肩坐在格林酒吧里,我喝了一大口啤酒,看白色的泡沫渐渐消失,半晌没有吭声。“这就是所谓的感情,像黏稠粘人的蜂蜜”他接着说。
我仰头喝完杯中的酒,盯着墙上的壁画。“我要去东海岸的汽车博览会,跟我一起去吧”大猫突然提起。
“你去哪干嘛?”
“自从上次撞车报废了,我就一直筹备着换辆新车”他抿了口啤酒,“顺便出去走走”
“你车库里不是还有车吗?”
“那些啊……早已经成为铁壳子了,哪里能长途旅行”
“长途旅行?你准备开车去?”
“是呀,很疯狂吧!”
“对你来说很正常,但是完全可以坐车去”
“呵,我绝对忍受不了在狭小的空间里蜷缩十几个小时”
“怎么样?一起去吧!”大猫十分诚恳地说道“旅行是一生中必须经历的,独自驾车上千公里穿越国家将会是难忘的经历,而我……”,“我去”我打断他,“诶,你怎么骂人呢?”大猫满脸不爽。
“我跟你一块走,行了吧?我可不想听你的长篇大论”,我选择了同行,因为我要去见一个人,就在那座城市。
几天后,我们准备出发。啤酒、香烟、干粮等等,全都备齐。在某个清凉的早晨,开始旅程。沿着318国道向南行驶,目的地是南方的一座城市。旅程中除了第一天的兴奋与无休止的谈天说地之外,后几天则是疲惫。我们绕了很多路,走的也不快,在延伸至地平线另一端的公路上行驶,沿途的无非是无垠的绿色植物与散落的村庄。车厢中回荡着美国六十年代的乡村音乐,此时在这辆破旧的汽车内,我和大猫仿佛回到了那个嬉皮士时代,就像那时骑着哈雷摩托穿越美国的兄弟,唯一不同的便是他们去贩毒,而我们不是。
我们总是沿着海岸线行驶,在夜色降临之后,停靠在海边。打开天窗,爬上去,就着啤酒,夹着烟,如果天气好,可以看到天空中的无数繁星,交缀堆积,仿佛亿万光年外的梦幻画卷。伴着轻声哼唱的潮声,我们注视着漂浮于头顶上的浩瀚星辰,一个个地辨认星座,直到疲倦了,便钻进车里睡觉。
有一次,大猫说他看见流星了。
“流星?你不是近视了吗?”
“谁告诉你我近视了?”
“那你总是戴着眼镜干嘛?”
“那眼镜没镜片,用来提升形象的”
“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大猫不满地说,随即话题一转,“流星可以许愿的,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流星,但作为此次随我同行的酬劳,就送给你了”
“酬劳就是这个?切”
“可不要小看它,很灵的!你赶快许”
如果说愿望的话,无非是找到她,说出想说的话罢了。
“许好了吗?什么愿望?”
“希望大猫以后英俊潇洒、事业有成、寿比南山……”未等我说完,大猫已经乐开了花“可以的,兄弟,一定实现!”
“这些我都没许…”
大猫的脸此时和天色一样黑。
除去这些小插曲,数天的行程中更多的是在睡觉或是出神地望着转瞬即逝的窗外景色。看树木飞快地消失在眼前,从清晨到日暮,像这样行驶,也不知过了几天。
“到了”大猫拍醒我,外面余晖明亮,照得我睁不开眼睛。我推开车门,向前走了两步。
“这是旧金山吗?”大厦交叠伫立在高低不平的楼层之间,从这里——我此时所在的山坡上可以看见远处连接着两岸的大桥,横亘在朦胧的光线之中。暮日将沉,光芒散落在城市上空,恍如隔世。
“有烟吗?”大猫递过烟盒,顺便抽了一根。我俩就坐着车座上,探出身子,面朝着大桥,彼此沉默着。感受这仿佛不在人间的一刻,烟雾中,赤红的落日缓缓移动,辛辣的烟草味充斥着口腔。
就在此刻,我的少年时代谢幕,青年时代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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