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年,唐一宁彻底疯了,离开工作11年的美容公司,放弃月薪五位数的工作,没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回到家,老公文东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无言以对。房贷、车贷、儿子教育经费等开支如何应对,客观的讲这些费用他是无力一肩承担的,何况家里还有那么多吃穿用度的开支,再说父母对她这个儿媳本来就颇有微词,工作一丢只会让婆媳关系更加紧张。
其实,最让身在体制内工作的文东特别想不通的是你一个奔四的女人,还瞎折腾个什么劲儿啊! 结婚之初,文东并不满意这桩婚姻,他觉得自己一个世界五百强的员工,怎么就娶了一个工作基本处于待业,外貌普通个子矮小的女人做老婆,现在回想起来仍然像梦游,似乎是被唐一宁的姐姐唐一丹用一个又一个的套路给套进去的,至今都有一种被忽悠进围城的错觉。
其实,这一点唐一宁比谁都清楚,所以才会下今天这样的决定,证明自己值得过更好的生活。
二
1981年,唐一宁以第四的排名超生到重男轻女的唐家,出生三个月,母亲病重入院,唐一宁就被长辈们以家贫和性别为由,送给乡下一个不能生育的远房亲戚,竟鬼使神差地被重男轻女的父亲拦下才逃过一劫。
从此以后,她人生的好多节点似乎就再没正常过,这辈子就像和惊险刺激结了缘一样,除了惊吓就是惊悚。 从小不爱读书的唐一宁让父母伤透了脑筋,别人初中三年就毕业,她硬是读到初五,1996年初中毕业考父亲单位的技校,落榜;1997年复读初三再考,再落榜;1998年接着复读接着考,仍然落榜。
迫于无奈,“初五”毕业后父母花钱让她去一所无线电技术学校读书,企图让她学一门手艺将来好求生。 只是在初四和初五间有一段插曲,给唐一宁结结实实上了一课,逼她就范入学。第一次复读落榜后,无论父母怎么苦口婆心地劝说,她都再不愿走进校门,不是在家看小说,就是伙同一些辍学的同学整天在外鬼混,还学会了“抽烟、喝酒、打架”这种在父母眼中十恶不赦的恶习,让二老十分头痛。
不得已,父母四处托人把她送进了当地一个小型玻璃厂打工,对当时的唐一宁来说,只要不上学干什么都行。进厂当天庆幸自己终于脱离父母的唠叨了,可以一个人无拘无束的闯荡外面的世界,不再被父母管教约束,幻想自己可以大展宏图了。可惜这种兴奋劲儿并没持续多久,在入厂第二天就被击得粉碎。
三
玻璃厂阴暗潮湿的宿舍,老鼠、蟑螂到处横行。搬进来的第一天晚上,老鼠就把蚊帐撕破了一个大口,在床上跳来蹦去,吓得唐一宁惊声尖叫,却被宿舍的工友呵斥道:“半夜三更的吵什么吵!”。
对啊,唐一宁一个未成年的女孩,根本无法理解在这种作坊式的工厂工作有多难,谁还有精力在乎老鼠蟑螂,在工友们看来这和矫情无异。 “对不起,对不起。”搞不清状况就只有一个劲儿的道歉,然后重新缩回床上把被子拉起蒙住头,咬着被子抽泣,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
这是16岁的唐一宁第一次体会到社会的残酷,也第一次因心里没底而心生惶恐,面对周遭如此恶劣的环境,之前的雄心壮志已泄了一大半。
原来和父母怎么闹怎么吵,自己似乎从未胆怯过、退缩过,那种在父母面前理直气壮的蛮横仿佛与生俱来般存在,叛逆期的孩子估计都有一个瞧不起父母胆小怕事窝囊样的通病,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愿意一定是无所不能,一定可以一直生猛,一定可以改变世界。
而此刻,面对工友的斥责竟怂得只剩道歉,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心想这些人难道就没有一丝同情心吗?自己还是一名学生啊,有那么一瞬间,连唐一宁自己都吃惊,一直被自己痛恨的学生身份突然被罩上了光环,在这漆黑冰冷的夜晚格外耀眼,而送上这个光环的不是别人竟是自己——一个辍学的问题少女。
这一刻如果让她在玻璃厂女工和初三复读学生这两个身份之间选择,她一定会选择后者。 玻璃厂的工作全是在高温环境下完成,有经验的老工友被烫伤都是常事,作为新工的唐一宁几乎每天都是在旧疤尚未愈,新伤复又来中度过。
每天“早八点、晚九点”足足13个小时"一站到底"的工作强度,逼着工友们忽视周遭的不堪,接受现实的狼藉,难怪入厂当晚被工友骂矫情,唐一宁说那段经历用活得伤痕累累来形容最为贴切,只是她没想到这和以后的遭遇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
四
入厂3个月,唐一宁每天都在缴械和死扛的纠结中交替前行,直到姐姐唐一丹来强行带她回去上学,说是强行,其实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因为,唐一宁一直在等一个台阶逃离这里。 回家复读的唐一宁并没有因为吃过工厂的苦而奋发图强,除了不再外出打架惹事,读书仍然是走过场般原地踏步,并无长进,“初五”毕业继续落榜,无缘进入父亲所在单位获得一份安稳的工作。
2000年,无线电技术学校毕业的唐一宁随同学南下广州进入一家钟表厂打工一年,负责钟表机芯开关的组装工作,左右手同时操作,每天高强度的流水线作业,让大拇指、食指、中指首先起了水泡,只能缠上胶布继续。
夏天还好,冬天手脚长满冻疮,让手上本来就有的伤雪上加霜,厂里通宵加班是常态。
最后一次击垮唐一宁的是春节前的那次加班,为赶工期,连续3天不下流水线,每天只休息下午6点到晚上12点这6个小时,其余时间全在工位上,吃饭、上厕所的时间都得卡着表跑。
精神崩溃、身体病倒的双重原因迫使唐一宁返回四川老家,先后在县城的热水器店、二手汽车交易店、鞋店、超市等地打工,终因各种原因没能继续。
五
半年后,20岁的唐一宁在姐姐唐一丹那里借了一点钱,再次启程赴广州台山一个工业区的街道和朋友肖芸芸开酒吧,这次出走很大的原因是受不了有体面工作的同学的“关心”和长辈怒其不争的嫌弃。
其实还有一个更大的原因,唐一宁自己都没意识到,她似乎永远也不愿脚踏实地为自己的未来做点什么,总想在人生的捷径里左冲右突寻找出口,也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出人头地,成为众人眼中耀眼的存在。
没想到这次创业让唐一宁两度陷入绝境,一次死里逃生,一次洞房逃婚。
酒吧生意开始还算顺利,运气好时一天的收入就能抵一个月的房租,让唐一宁和肖芸芸这俩个性本就嚣张的姑娘更加膨胀得不知天高地厚,结识的社会青年也越来越多,肖芸芸的男朋友蓝强因看不惯她整天陪人喝酒划拳,与异性玩暧昧而提出分手,脱单的肖芸芸更加肆无忌惮的游走在各路大哥间,以赢得各种娇宠而自豪。
对肖芸芸的交际行为,唐一宁几次提醒她收敛一点,倒不是道德标准的高低不同,而是怕出事,因为开业不到半年,酒吧里已经有好几次酒客为了肖芸芸争风吃醋差点打架。
过早混迹社会的唐一宁似乎早已被锤炼得什么都不在乎了,但有一个底线让她始终觉得自己与众不同、高人一等,那就是至今仍保留的处女之身,她倒不认为这和洁身自好有多大关系,只是单纯的不接受没有真爱的乱来。
这一点,连唐一宁自己都奇怪,也许是父母一辈子老实本分看似恩爱的家庭环境对她的影响,在她看来正是这个底线才最终把自己从浑水里给捞了出来。
六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肖芸芸的两拨追求者终因酒精作用,在酒吧大打出手,甚至还出手打了肖芸芸,桌椅板凳被掀翻一地,双方人员肆无忌惮的将酒吧砸个稀烂,最后弱势一方落跑,强势一方留下要人,天真的唐一宁以为大家平常送个江湖“宁姐”的称号,就觉得自己的面子足以收拾眼前的残局。
“啪!”一个清脆的耳光把唐一宁给打懵了,对方要求酒吧立刻把肖芸芸给交出来,这事才算完,而此时的肖芸芸早已逃得没了踪影,只剩唐一宁独自面对这帮醉酒的混混,随后一阵国骂和嬉笑将气氛带入了另一个高潮,大家把唐一宁推攘到酒吧一角的冰箱旁。
作为女性,直觉告诉唐一宁可能接下来发生的事将不可描述,稍作冷静,唐一宁一边示弱周旋,一边瞄到冰箱上的西瓜刀,趁人不备,抬手操起西瓜刀对着其中一个小头目就劈了下去,竖一刀、横一刀,连砍两刀将对方直接撂翻在地,然后摆出一副不要命的架势怒视众人。 这帮看似凶狠的混混,其实不过是一群挣扎在生活底层的蝼蚁,在违法边缘蹭来蹭去,咋咋呼呼混口饭吃还行,很少有人真刀真枪奔着杀人夺命而去,压根没想到唐一宁下手这么狠,真敢提刀砍人。
这群人的酒也瞬间醒了,几个混混架着受伤的小头目离开酒吧,全程没有一个人报警,等这些人都离开后,此时的唐一宁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眼泪无声的往下淌,顿时没了主意,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被寻仇。
不一会儿,肖芸芸的前男友蓝强悄悄跑进酒吧通知唐一宁快跑,那伙人的老大正在商量怎么收拾唐一宁,估计今晚是过不去这坎了,蓝强提议唐一宁跟自己先回广西老家躲一阵,他马上去找车,商议两人待会儿在约定地点见面后连夜出逃。 蓝强一走,唐一宁赶紧关门上二楼收拾随身紧要物品,还没收拾完,就听见有人砸门,脚登人字拖的唐一宁没敢迟疑便从二楼终身一跃,跳到院坝从另一个出口连夜出逃了,落地那一瞬间除了庆幸自己没被摔残摔死,心里再无其他,只剩一个劲儿的往前跑。
来到约定地点,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格外扎眼,从门里探出头的蓝强招呼唐一宁赶紧上车,抬脚那一刻,见车门都是用胶带粘着的,除了怀疑它是否能开动外,唐一宁不知道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是阴还是晴。
七
一个小包,一把折叠刀,一条裙子,一双拖鞋,在这个闷热的夜晚,唐一宁轻装简从的逃离了广州,这个曾带给她无限憧憬的城市,如今只剩惊恐的梦魇。
在车上,唐一宁开始回忆昨晚至今的所有细节,才几个小时,怎么自己就从一个酒吧老板沦为丧家之犬,跟着一个仅仅只是认识的男人奔赴一个更加未知的未来。
在车上,第一次想念父母和哥哥姐姐,第一次体会到家人的责骂原来那么温暖,好在他们已经对自己失望透顶了,就算自己死在外面家人应该也不会太难过,与其回去给他们添堵,不如顺其自然,走到哪算哪,大不了一死,倒还干净,把心一横的唐一宁竟然在摇摇晃晃的车里睡着了。
赶到火车站,唐一宁和蓝强买了两张凌晨5点从广州到桂林的卧铺票,到达桂林时已是晚上了,两人去了蓝强的姐姐蓝静打工的工厂待了一天,然后坐车回乡下老家。
一路上,唐一宁都不敢细想此行的结局,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跟蓝强回了老家,也不敢多问,怕得到的答案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当初那个叱咤风云的“宁姐”,此刻变成了一个如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既惶恐又安静,坐等事态的发展。
八
其实,唐一宁从一开始就知道蓝强的意图,因为,之前蓝强和肖芸芸闹崩前就经常找唐一宁诉衷肠,她也隐隐感觉蓝强对自己是有意思的,只是双方都没说破,彼此都在假装以朋友的身份仗义相助,携手共患难的走到了现在。
蓝强的家说是两层小楼,其实也就是一楼有预制板遮风避雨,二楼只有几根柱子撑着,光秃秃的伸向天空,家徒四壁穷得可以。家里只有爷爷、奶奶和妹妹三人,妹妹还在上学,爷爷负责放整个村的牛,每天把牛赶到山坡,晚上再赶回牛棚,牛群倒是得到了很纯粹的自然生长,老人也获得一份悠然自得的安宁,奶奶负责每天在家里做吊锅焖饭,家里别说厨房了,连个像样的灶台都没有,煮饭就是将一个被烟熏得黢黑的吊锅,用几根铁丝拴上,挂在从房梁上垂下的木钩上,下面生火就开始做饭。
让唐一宁吃惊的是,看似贫穷的蓝家人,脸上并没有外人看到的凄苦,似乎每个人都很快乐满足。几天下来,唐一宁发现村子里的人都习惯了这样懒散的生活节奏,也没对物质生活有过多的追求,恍若进了一个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的世外桃源。
九
时间一长,唐一宁觉得身边总有眼睛在盯着自己,到哪儿都有人看着,等想离开这里时,发现已经变得有些艰难了,蓝强则一直在给她讲村里之前也有四川妹子嫁过来,然后偷跑被村里人劝留的事,开始唐一宁没在意,后来发现这事越来越不对了,村里除了小卖部有一个电话,别的通讯设备基本全无,每次唐一宁想和家人联系都被蓝强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就这样,唐一宁在半推半就中稀里糊涂的被禁足了4个月后,蓝强家开始筹备他俩的婚礼,唐一宁内心的焦灼不敢有丝毫表露,只能假装积极的参与其中,一切就绪,唐一宁提出给父母报个喜,也顺便报个平安,消失几个月还不知道家里担心成什么样了。
拿起电话,唐一宁并没有往家里打,而是拨通了姐姐唐一丹的电话。
“喂,姐,我是一宁。”
“啊,一宁,你终于来电话了,给你说咱妈在医院快不行了,吊着一口气一直在等你,你快回来见妈最后一面吧!”
自责、内疚、委屈、思念……各种情绪其上心头,让唐一宁在电话旁放声痛哭,一直把耳朵凑在电话旁的蓝强也听到了姐妹俩的对话,见唐一宁哭得这么撕心裂肺,蓝强内心有些犹豫只是嘴上没说。
晚上,唐一宁找到蓝强主动要求和他同房,蓝强知道这对唐一宁来说意味着什么,在广州一起混了这么久,从没见唐一宁身边有过一个亲密异性,自己之所以愿意为她鞍前马后的付出,就是觉得她在那潭浑水里与众不同,回老家这么久也没敢有丝毫冒犯,蓝强在外有过很多女人,但他特别珍惜唐一宁,希望能让她心甘情愿的嫁给自己,然后像祖辈们一样享受传统的洞房花烛夜,因为,在他熟悉的那个轻佻浮躁的圈子里,这样的愿望估计只有唐一宁能给自己了。
第二天一早,放下防备的蓝强,同意唐一宁回家见母亲最后一面。离开时,唐一宁只带了身份证和车票钱,两人约定回家见过母亲就返回广西完婚。
十
踏上回家的长途汽车,一天一夜的车程,唐一宁一直保持面无表情也不和人搭话,谁都看不出这是一个逃跑新娘。
直到返回家中,见到安然无恙的父母和眼神急切的哥哥姐姐才跪地失声痛哭,母亲不由分说的开始搜身,把她的身份证搜出藏起,父亲用榔头把她的BB机砸得粉碎,让她保证以后断了和外面的一切联系,心疼道:“幺儿,以后爸妈养你,哪都不用去了。”就是没人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唐一宁后来才知道,自从自己失踪后,父母和哥哥姐姐报警找人,到处打听,最后才从警察那里得知她砍人弃店出逃的事,只是后来的去向就无从得知了,一家人最后统一口径,不管是谁接到唐一宁的电话,什么都别问,只说母亲病危让她赶紧回家见最后一面的话,大家猜想她应该是落到坏人手里失去了人身自由,不然不可能一直不和家里联系,说多了怕坏人生疑。
此次回来的唐一宁像变了个人似的,先是在大姐开的小卖部帮忙了半年,然后捡起自己一直感兴趣的唱歌、跳舞、绘画和弹琴,踏踏实实的报班学习,在父母的帮助下去了一家私人幼儿园当临时老师。
十一
一年后,姐姐唐一丹在自己的新房里,把原来老房子对门邻居的儿子文东介绍给唐一宁,隐瞒了过往经历,只说一宁是一名幼师。
见面当天,唐一宁一头黑直长发配上淡妆,一身白衣素群款款飘下楼时,着实让人眼前一亮,一年踏实勤奋的幼师工作早已洗尽过往铅华,装了一年的优雅举止近乎以假乱真,让姐姐唐一丹都怀疑这还是当初那个妹妹吗!
过了见面关,一丹让一宁离开老家到自己所在县城的幼儿园应聘入职,把自己的老房子借给一宁暂住,为一宁和文东创造接触的机会,在新的幼儿园,一宁确实没给姐姐丢脸,肯学习、愿吃苦、有耐心,不断创新的教学方法,不仅赢得学生和家长的认可,还获得了学校的先进。
这样的唐一宁,让腼腆善良的文东在半推半就中被唐一丹催促着结了婚。婚后,文东母亲总觉得儿子吃了亏,原本打算找一个体制内工作的儿媳,怎么稀里糊涂的就被唐一宁的到来给搅黄了。
十二
一年后,唐一宁生下儿子取名文豪,意在希望自己在读书上吃过的亏,能在儿子身上找补回来。
2015年,文东的单位集体搬迁到省城,唐一宁果断辞掉幼儿园的工作,把儿子托给公婆,选了一家美容学校培训了3个月,毕业后从各个小型美容院最底层的美容师做起,受尽白眼不说,还经常不能按时领薪,让婆婆更加嫌弃,家里的气氛一度变得窒息和压抑。
两年后应聘到后来工作了11年的公司,让唐一宁稍觉体面,毕竟这是一家连锁企业,经历过底层摔打的人,体面生活竟然成了唐一宁拼搏的最大动力。
一年后,虽然一直兢兢业业做美容、卖产品的唐一宁,仍然没找到提升的机会,职务的晋升意味着身份的体面,对她来说那样的改变可以让婆婆对自己的态度改观,让自己生活的家庭更和谐,她知道自己输不起,虽然比起过去一起在底层挣扎的工友来说,自己的生活已经相对体面很多了,但这还远远不够。
在一次公司老板下店检查时,偶然听老板和经理聊起想在另一地段开分店的事,这事被她当成自己晋升的机会,所以,每天下班唐一宁便一头扎进那一地段进行实地走访调查。
10天后,唐一宁整理出了一份关于那一地段的小区分布、人流量、消费人群的层次和数量、周边商业规模等资料的调查报告,并筛选了两个店铺做分店的备选,同时,还附上了一份这两个店买或租的成本及优缺点。 这份调查报告交到老板手中时,确实为唐一宁创造了晋升机会,老板在选定地址后直接将这个店交给唐一宁打理,升她为店长,也从此打开了她的晋升通道,一直做到后来的地区经理,月薪也从三位数升到了五位数。
十三
正当唐一宁沉浸在成功的喜悦里时,老公文东出事了。
一天清晨,唐一宁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自称是派出所警察,说文东因袭警已被拘留,让家属去办理相关手续。
开始,唐一宁不信,以为是骗子行骗,昨晚文东是给自己告假说朋友过生请客,可能会熬夜打牌,晚上让自己早点睡觉不用等他。
放下电话,拨打文东电话关机,再打昨晚做东请客的朋友电话,对方竟然支支吾吾的说有这事,文东昨晚凌晨就被抓了,自己也被吓坏了,所以忘记通知嫂子了。
听完唐一宁脑袋一下就炸了,心想:这都交的些什么人啊?出这么大的事,回来竟然一声不吭,文东也是,日子才刚好过一点,这是作死的节奏啊! 忐忑不安的唐一宁来不及质问对方,放下电话赶紧换上衣服奔赴派出所了解情况,结果扑了个空,警察说人已经连夜转去看守所了,目前还不能见面,只给了唐一宁一张拘留通知书,上面赫然写着“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八十条之规定,我局已于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将涉嫌妨碍公务罪的文东刑事拘留,现羁押在某某某看守所。”
寥寥数言如晴天霹雳,公公冠心病,婆婆糖尿病加高血压刚出院回家调养,儿子面临小升初,今天还有几个店的促销活动需要自己敲定,好不容易培养成熟的一个A类顾客今天答应见面,这个单子预计金额30万元,昨晚唐一宁还为此在团队里做了N个应对方案的培训,争取今天一举拿下……
一切原本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怎么突然就变了,变得让唐一宁脚下空空,内心惶恐,当年那种恐惧的情绪又卷土重来。
十四
接下来的几天,各路帮忙捞人的“热心人”主动上门服务,有人一开口就是40万“捞人、销案底”的一条龙包干服务。
那一阵,救人心切的唐一宁扔下工作,四处奔走求人托关系,一向节约的唐一宁每天大把大把的往外拿钱,其实,大部分都进了骗子的腰包,各路混混巧立名目的来吃拿卡要。
好在咨询律师时被及时点醒,让唐一宁千万别信那些上门服务的骗子,相信法律,老老实实听办案警察的,如果真的犯法就接受法律制裁,如果没有自然会被放出来。 消息传回家,婆婆受到刺激后再次入院治疗。
每天,唐一宁都是顶着各方压力谢绝那些上门“帮忙”的人,最后竟然惹怒了这些捞人的人,天天到处堵唐一宁拿钱捞人,这让她更加坚信了律师的话,这些人原本就是吸血的水蛭,他们的眼里只有钱根本不会管你的死活。
如此一来,唐一宁反倒平静了,除了每天去派出所打听消息,就是去医院照顾婆婆,工作的事给彻底耽搁了,业绩严重下滑,虽然老板没有过多追责,但明显能感觉自己正被逐渐替代,职场不相信眼泪,这是真的。
37天后,案件查清文东被放出来的当天,一家人找了个馆子吃饭算是庆祝,饭桌上竟然没有电视里上演的激动和喜悦,谁都没说话,只有儿子文豪埋着头说一句:“爸爸,以后你不要这样了,家里整得好恼火哦!”
这时,唐一宁才反应过来,文东被抓的这37天,文豪从没问过爸爸去哪儿了,有几次他看见唐一宁在翻文东的手机,竟然一言不发的走开了,换着从前,他一见爸爸的手机就会来抢,因为文东手机里的游戏全是他安装的,唐一宁一直以为儿子不知道爸爸出事了,原来他是知道的啊!
十五
一年后,唐一宁通过努力再次赢回了经理职位,也还清了文东出事时欠下的债务,正当家人为生活又步入正轨而踏实放松时,唐一宁却选择从零开始创业,对未知的恐惧让文东根本没法接受唐一宁辞职的理由和诉求,他不相信唐一宁能独自挣回之前的薪酬。
其实,在文东出事后不久,唐一宁心里就动了辞职创业的念头,不管是店长还是经理,命运终归掌握在别人手里,况且自己今天创业的经验,早已不是当初开酒吧时能比的了,老公的担心她能理解,但改变已成定局,在唐一宁看来,重新定义自己身份的时机已经成熟。
在美容院开业当天成交额轻松过万时,文东才重新审视这个和自己生活了15年的女人,他低估的不仅是唐一宁辞职前给老东家每年挣回数百万元的能力,还错误的估计了唐一宁的抗压能力和执着劲儿,他更不知道唐一宁为了在业界站稳脚跟,吃别人不能吃的苦,干别人不愿干的活,到处自费学管理、学营销、学策划,背负销售压力与客户周旋,好多次被人拒绝、羞辱后还能笑脸相迎,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业界传奇,今天的成绩是唐一宁一步一个脚印结结实实踩出来的。
只不过,这个看似成功的现在,不是每个叛逆少年都能用辍学来争取的,其中的代价无法估量,更离不开家人永不言弃的包容和支持。因为,唐一宁说自己是从那个熟悉的底层圈子里,唯一爬出来过上体面生活的人,听说这个概率不足万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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