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与伏笔
1983年6月6日这天是芒种,是二十四节气之第九个节气,“芒种不种,再种无用”这一天,郭敬明出生。
据他在访谈里所说,他的家庭在四川自贡称得上小康。但当他第一次踏入上海时才知道,自己的渺小。那种巨大的落差,为他日后的人生埋下了伏笔。四岁患上败血症,导致他发育迟缓,被同龄人笑称为火柴人。8岁,文章入选《少年先锋报》14岁,又在杂志上发表了他的第一首现代诗《孤独》
自此,他通过阅读,写作,重拾了自信。那是一种同龄人难以触摸的优越。文字变成铅字,名字上了杂志。这份优越来得很及时。
让他第一次通过自己的努力,保护了自己自卑的内心。也无需再与同龄人为伍。因为他的才华已然将同龄人甩在了身后。
而考进大学,抵达上海,是他对逼仄县城的逃离,对县城目光的逃离,也是对自己逼仄内心的逃离。可惜,这种逃避在抵达了真正的都市后,再次被击得粉碎。我想,他日后对上海的爱,实则是一种对上海的复仇。
小说大卖,自立门户,办了杂志,开了公司,不但自己写,还招募八十余位青年作者,与他一同打造他的出版帝国,他出版的作品,常年霸占畅销排行。风头一时无两。不,还有个韩寒。
蔡康永曾说,韩寒就像是金庸小说中的少侠令狐冲。而如果要用金庸人物来对号入座的话,我想郭敬明大概就是林平之。
他出生在一个不错的家庭,奈何冲进江湖之后才发现世界之大,天外有天。为了重回内心里的完美自我,他阉割了自己的才华,练就了迎合大众的辟邪剑谱,迎娶了商业帝国,他的命运也随着自己的一个又一个看似精明的选择,起起伏伏。
文学与商业
文学曾是他的武器,是一把划开上流社会的利剑,我相信,他也曾在一场场战斗的中,短暂地爱上过这把宝剑,但他很快就意识到,在真正的商业世界里,没有人是仗剑走天涯的少年,也没有人能一剑封神,商业本质上是服务,武器禁止入场。于是他一手递上入场券,一手上交了自己的宝剑。从此端起透明的高脚杯,踩上没有一丝折痕的皮鞋,踏上了他梦寐以求的商业殿堂。
方言与复仇
跻身作家富豪榜之后,他买豪车送父亲,买万元一条的丝巾送母亲,在上海买房,身穿名牌,将自己活成了自己作品中的上流人物。似乎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上海人,无论是精神上的,还是物质上的。
也许他并不沉醉于大上海的声色犬马,灯红酒绿。那些名牌,豪宅,只是他想要的衣服与盔甲。他不止一次的提到他初到上海时,为了融入上海人的生活,努力学习上海话的经历。我想,在他功成名就之后,他所拥有的一切,就是他的上海话。
像是一张入场券,他自始至终都迷恋着也痛恨着的那张入场券。而踏入这扇华丽的大门,只是为了赚钱,赚更多的钱,而赚钱的过程,不像是为了赢得尊重,更像是一场隐秘的复仇。
他曾在一些节目中展示过自己家中的玻璃杯,一整面柜子,全是他从世界各地旅行时带回来的漂亮杯子,价格有高有低。
我想那才是他想要的东西,干净,透光,易碎。同时,那么多的杯子,折射出一种无用而叫人迷惑的氛围。或许那才是他年幼时心中的生活与情调。
精明与聪明
郭敬明后期的小说本质上是一种过度包装后的都市土味。他的小说里充斥着精美的面孔与装扮,每一行字句都像是精心雕琢过的完美陷阱。
但他的包装不止于此。由他公司出版的所有小说,杂志,散文,无论是纸质,还是印刷,甚至是排版,都是行业里屈指可数的高标准。你可以不喜欢书里的内容,但无法否认,出版物本身的华丽。他精明地制作着一份又一份糖衣炮弹,精准地投掷到一代又一代少男少女的的青春里。
他打造的作品,不像是某种文化内容,更像是一套套,潮流服饰。他眼中的畅销书,本质上是一种年轻人口耳相传的快消品。
但我总怀疑,他远不如外界传说得那样精明,或者说,他是精明的,但远不如韩寒那么聪明。韩寒自出道以来,虽然口诛笔伐了不少人,但他的身边总是不乏一些能人好友,所以韩寒更像是一个团队,而郭敬明更像是在孤军奋战。
他的商业团队像是自己的影子与簇拥。而不是他的帮手与军师。他在人情世故面前像是一个笨拙的孩子,却努力模仿想象中的大人去把握自己与现实之间的平衡,稍有不慎就恼羞成怒露出孩子任性与逃避的本性。
暴君与孩子
他在节目里时常以一种展现脆弱的方式,来回避内心。如果脆弱没有换来同情,他便开始试图找到一个道德的制高点去攻击自己讨厌的部分。不知从何时起,他为自己量身定制,打造了一套完整的,绝对自洽的逻辑。他在一对一的采访中,对答如流,滴水不漏。也许是事先对过采访稿,也许是他提前练习过问题的答案。
但我揣测,他在无数个独自一人的时刻,反复剖析过自己的内心世界,只是在那个无人问津的世界里,他在一遍遍的自我对话中,用一个个尖锐的问题,刺破内心伤口的脓头,又用一个个精心编织的完美答案给破口处贴上了鳞片一般的盔甲。直到镜中的自己变得愈发强壮。
与一对一采访的表现截然不同就是他在参加其他娱乐节目时,经常落泪,这种眼泪通常发生在与多人对话之后。虽然很多人说那是一种表演。但在我看来,他的情绪波动是真实的。那是一种过于肿胀的自我,受到外界挤压的本能反应。
就像生活中有些人,一吵架,就会带出哭腔。那是天生的敏感,敏感特质使人自卑,自卑的人又会对外界的目光愈发敏感。
在他的内心世界里也许一直深藏着一种孤身一人与整个世界对抗的委屈与倔强。但那种委屈与倔强也极有可能是一种自我想象的产物。他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他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受害者。一个奋力与命运搏斗的勇士。因为勇敢,所以孤独,又因为孤独所以只能更加勇敢。但这份勇猛,将他与真实的世界隔离开来。
很多年前,有节目采访了他的杂志社的团队,旗下的写手们纷纷指出他的严格与较真,情绪阴晴不定。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他是一个暴君。他是可以以一敌众,还面不改色的。但那种情况下的他,是公司的老板,是一个团队领导者。
对他而言,目之所及的所有人都只是一个人,是完美自我的对立面。那些人不过是,一套可以帮他构建完美作品的工具。那种完美, 只存在于他的脑中。那不是真实世界里的大众,而只是外界反馈的一个缩影。就像采访稿里的无数问题。他需要的只是拿预备好的答案去解决问题,而不是打开真实的自我去与现实世界对谈。他从来都没有与真实世界敞开心扉地对谈过。
劳伦斯在书中这样评价他的主角克里福德,
现在的克里福德,已经逐渐迈向工业领域,他差不多成了那种外表强悍,而内心柔弱的生物,就像现代工业和金融界的那些令人惊异的龙虾闸蟹一样,成了一种无脊椎的甲壳动物,他们跟机器没什么两样。都披着跟钢铁一样的甲壳,但体内却柔弱得像一堆纸浆。
幻城与幻梦
如果上海是他的幻城,那么电影就是他的幻梦。
相比他拍摄的电影,郭敬明的一生,更具有电影故事的波澜壮阔与跌宕起伏。
年幼患病,写作出名,考入名校,中途退学,写小说,卖版权,开公司,办杂志,发唱片,拍电影,终于跻身上流,同时又饱受争议,甚至被告上法庭,小说抄袭,拒不道歉,猥亵下属,不了了之。电影无脑,矫情圈钱。
我们也许可以这样说,他没能拍完一部好电影,但他的人生,确实是一部好电影 。
虽然聊了这么多,我对他的臆想,但我必须诚恳地说,我确实不喜欢他,所以,这一篇内容当然不是为了郭敬明洗白,我反倒觉得是郭敬明一直在洗,不是洗自己的抄袭猥亵等种种事件,而是在试图洗掉曾经那个出生于小镇的,自卑的自己。但他真的能做得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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