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02

之前流行一句话，“中午不睡，下午崩溃”，这句话现在虽然不流行了，但是对于它所传达的简朴的道理，我深以为然。尤其是我之前总是加班到很晚，早上又要早起去上班，如果中午不小补一下睡眠，下午上班后直到16点之前都会是不清醒的，工作效率极低。

但我小的时候，尤其是在6岁开始上小学之前（我没有上幼儿园），是基本不怎么睡午觉的。夏季炎热，为了躲避正午时分的暴晒，爸妈通常早上5点多就起床去田间地头忙农事了，大概要忙到10点左右，就回家在阴凉处忙一些室内可做的工作，而我的主要工作是负责给爸妈做早饭和午饭。待全家人在中午1点左右吃完午饭后，爸妈就要进行例行午休。他们午休的这个时间段，我就觉得自己彻底解放了，那简直就是我的“放风”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我最爱干的事，莫过于去阴凉又肥沃的土梗边或小山坡上找“地瓜”。此地瓜，并非北方所说的红薯的别称，也并非南方所说的凉薯的别称。它的名字叫“野地瓜”，别称地果、地枇杷、满地青等，是一种多年生常绿藤本植物。

地瓜的“产地”通常比较固定，去年在哪里采到过果子，那今年你还去那里，一般都会有一些收获。有时候看到一片地瓜藤蔓攀岩在斜坡上，心中满心期待跑去扒拉，结果一整片连一个子儿都没有，也是极为常见的。所以，我通常都是去自己比较熟悉的几处“产地”直摘。满地的藤蔓，纷扰交织，扒开叶子，会在藤上看到小果子，如果遇到成熟的果子，露出诱人的红色，光是看一眼就满嘴唾液分泌，口水直流，根本等不及拿到池塘边去清洗，直接用手或衣服把野地瓜上的泥巴蹭一蹭，撕开皮就开始吃。

野地瓜也叫地石榴，这个名字也算是非常应景。因为如果有幸遇到熟透的野地瓜，地瓜皮可以轻轻撕开，露出白白嫩嫩的软肉，轻轻咬开一口（不舍得一口全部吃掉），露出石榴红一样的芯，晶莹剔透的籽，清甜软糯，味蕾得到极大的满足，那时候我觉得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比野生地瓜好吃的果子了（其实到现在也这么觉得…）。成熟的地瓜非常软，如同草莓一样娇气，不能被磕碰。每次采好地瓜之后，都要小心翼翼放在衣兜里，带回家，洗了慢慢品味。当然，也要给爸爸妈妈，还有家里的小狗都留几个，这样一分，留给自己的就更少了，吃的时候真的是小心谨慎，唯恐吃太大口，两下就没有了。

近几年，每到农历六月，我总是想起那句方言谚语“陆月陆，地瓜熟”，紧接着就想起小时候自己去扒野地瓜的事，以及吃得满口的清甜味道。我在某宝搜寻过，是否有野地瓜售卖。事实证明某宝果然万能，确实是有的，但竟然要100块一斤，确实觉得太贵，遂作罢。大概也是因为觉得小时候这得来都不用钱，明明都是天赐的礼物，怎么现在这么贵呢，心里也不太愿意接受吧。

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里写道（大意，原话不太记得了），有一些记忆其实是通过味蕾来承载的，你未曾想过自己会记得这些事，但突然某一天，当你吃到一个很久未曾吃到的东西，熟悉的味道一下子就把往事拉到你面前，这些事，原本你可能早已忽略忘记，或是久远到你甚至几乎想不起来，不会主动想起，比如布鲁斯特吃到某种贡布蕾点心，就想到小时候在姑妈家吃的贡布蕾，进而想起小时候在姑妈家的一些场景。地瓜之于我，大概就是贡布蕾之于布鲁斯特的存在吧，它总是让我想起炎炎夏日的午休时光，山坡上的满地青藤被烈日暴晒却依然硬挺的叶子，扒开之后，诱人红果的清香。世间美味，大概皆存于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