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在黑龙江,吃东西是要跟着季节走的。长达接近半年的整个冬天的蔬菜,就是在白菜萝卜土豆这种地窖里能贮存的品种中间徘徊,一冬天真的是水浒里馋酒的家伙们说的那句名言,嘴里能淡出鸟来……于是就盼着过年。
等到春节前两天,我家老爷子就开着拖拉机去几十公里外的县城采购年货。不能去早了,去早了到过年就吃光了。那时候我家里应该是我们镇的首富了,但是老一辈的节俭是被饥饿刻在骨头上的,那一辈人真的亲眼见过身边的人饿死。我妈吼我们五个嘴馋的孩子的名言:“我看你像苹果,不过了?啥人家天天吃苹果??”
肉类禽类家里都有,年货主要是去买时鲜的水果蔬菜。冻柿子冻梨,还有用厚厚的棉被包裹起来防寒的苹果和桔子。能享受防寒待遇的蔬菜,就是青辣椒和黄瓜了。
老爷子一回来,五个孩子蜂拥而上,美其名曰帮着拿东西,其实是想表现一下,等奖励。每种水果先给爷爷奶奶尝尝,剩下的五个孩子一人分一个半个,剩下的就收起来等过年。过年总会很丰盛,绿色才是亮点,不能多放,只是点缀,称之为借个味儿。有了青椒点缀,干豆腐就是不再普通,称之为炒干青!有了黄瓜,也就有了牛逼闪闪的凉菜大拌和木须瓜片!有次过年我一个远房舅舅来拜年,由于他是县长,于是上了一个拍黄瓜!!一盘子全是黄瓜!!真牛逼!!!
多年之后,随着科技和物流的发展,生活水平的进步,蔬菜大棚的技术,三十年时间,改变了黄瓜的地位,让拍黄瓜即使在天寒地冻的黑龙江,也从神坛跌落,沦落成了一道“小菜”。
黄瓜,其实是一个比较迷茫的物种。
在市场上很迷茫,卖蔬菜的卖黄瓜,卖水果的也卖黄瓜……
植物学分类里面很迷茫,属于葫芦科,甜瓜属……
颜色很迷茫,总有人问,绿色的为什么叫黄瓜?天呐,你们吃的都是青少年时期的黄瓜,怪我喽?还没来得及黄好吧?
餐桌上也很迷茫,在欧美米其林餐厅的餐桌上,作为蔬菜沙拉和红酒、和牛在一起玩耍,在东北苍蝇小馆子的马扎子边上,跟炸花生米眉来眼去……
出身也很迷茫,我查了半天,应该是原产于印度,但是至今云南、广西、贵州的大山里依然有野黄瓜的存在,又是从中国走向世界的,这成了一种无法考证的迁徙史……
这种迷茫像极了众生,渐渐随着时间,开始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没人说得清黄瓜有多少种吃法,由于种植简单产量高,这是整个夏季里性价比最高的蔬菜,不再贵重的情况下,最常见也最简单的吃法,恰恰是拍黄瓜。
那些年天南地北,我吃过的各种版本的拍黄瓜想不起来有多少。四川必须麻辣,湖南必须香辣,山西必须酸辣,江浙放糖,东北放蒜,北京天津河北必须放芝麻酱,山东人的鲁菜伺候了两个朝代的宫廷,体现出来对精致的渴望,蓑衣黄瓜是他们发明的,在连而不断的刀功上定了江湖地位……
一千个人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千个厨师有一万个拍黄瓜,因为每次随着心情或者顾客的不同做法可能都不一样。削皮还是不削皮,去瓤还是不去瓤,放什么调料自己说了算。
最无视行业标准的菜,没有之一。
我还是记忆里,用帮忙烧火的名义,流着口水站在锅台边,看我爸把青翠欲滴的黄瓜放在案板上,去跟,破成两半,蒸汽的氤氲里,手起刀落,把黄瓜拍碎……加香菜,蒜末,香油,烧的微焦然后揉碎的干辣椒……绿色红色白色在粗瓷盘子里诱人的色泽……我爸看我一眼,用手捏一块放我嘴里……人间美味,无可比拟……
再没吃过那么好吃的拍黄瓜
图片来源于网络,写字念头来源于三联生活周刊今日推送的《拍黄瓜简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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