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还是会经常想起翠丝,想念她的怀抱,虽然他已经说不清楚恨她还是爱她。
每次一个人的时候他都会觉得厌恶,他讨厌这孤寂的感觉,可他现在又回到了这种状态。
这是他自己选择的,神父总会这么安慰自己。
或许这也是他不能控制的。
不知道是不是翠丝的原因,神父养成了出去散步的习惯。
他往来于哥斯莫附近的河滩和山丘,以及为数不多的峡谷。
只要他有空,他都会独自漫步于这些地方,这让他觉得顺心很多。
有天他走的远了点,他误入了一个隐秘的山谷,这里已经十分靠近苏诺平原前的战场了。
神父记得上次很多尸体就被倾泻在了平原附近的这种山谷中。
就在他正要回去的时候,他忽然在寒冬的静谧中听到了一连串的呢喃声。
神父竖起耳朵,他忽然又听见一震窸窣声,看样子就在离他不远的前方。
他大着胆子缓缓靠近,此时已经快傍晚了,但他已经适应了周围的黑暗。
他悄悄走到一颗大石头前,他看见前方山谷中央有一个人影。
这个背影十分瘦高,不知为何,神父觉得这个人影十分熟悉。
那些声音就来自这个人影,他好像念咒语一般,神父怀疑这是某个异端邪教在组织活动。
在他前面整齐的躺着十多个尸体,它们一动不动。
神父屏住呼吸,他死死的盯着那些尸体,不知这个人想干嘛。
突然,其中一具尸体动了一下,神父差点喊了出来,他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没有看错,靠边的一具尸体甚至坐了起来,神父顿时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他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尸体像妖魔般不正常的爬起,站立,然后行尸走肉般的站在那个神秘人的面前。
那个神秘人突然高唱一声咒语,这些尸体嘴里同时发出一声诡异的声音。
神父觉得这种声音比蜘蛛更可怕,比兔子的尖叫更加刺耳。
“哈,哈哈哈哈,我成功了,我成功啦!”那个神秘人兴奋的大喊,他情不自禁的举起一本书。
那本书好像十分厚重,现在正泛着异样的华光,这些尸体也抬起头来,跟着看向那本书。
借着那个光,神父看清了此人的面容。
他脸色如死灰一样苍白,发丝则露出哀伤一样的银灰色,其兴奋的笑容有一种痴狂味道。
神父突然记起这个人跟他坐过同一辆马车来到哥斯莫,然后他中途中莫名其妙的跳车离开。
神父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异端邪教事件,他现在脑子一团乱,他觉得有必要立刻上报给苏诺的莱姆主教。
他本打算悄悄的离开,但因为心急,他触动了某些声响,神父一慌,立即朝着谷口拔腿狂奔。
“谁?!”那个神秘人扭头喝问道,神父害怕不敢答应,脚更是一刻不停。
“抓住他!”神秘人一声令下,然后群尸喉头发出异响,以超乎寻常的速度从后面追了上来。
神父不光听见盔甲碰撞的声音,还听见刀剑出鞘的声音,他意识到这些尸体生前是士兵。
神父边跑边喊,就在一个拐角口,他突然被一震突如其来的大力给拽到一边,然后他被生拉硬拽的带出去十多米。
他还没有搞清状况,一只手就捂在了他嘴上。
“安静,别闹!”
神父根本停不下来,他试着挣扎,但被轻易地制服在原地。
“安静!”那个人突然凑近低声喝道,他炯炯有神的盯着神父的眼睛。
神父惊呆了,他这才发现捂住他嘴的手是温暖的,于是他安静了下来。
接着一震脚步声从不远处经过,又远离,神父这才发现他已经被拽到一个深谷中了。
那个人谨慎的听着动静,在确定安全过后才放开神父。
“谢,谢谢你,你救了我”神父压低声音说道,他仍旧气喘吁吁。
救他的人身穿黑色束腰斗篷,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他的兜帽很深,但神父仍然看到这个人老鼠一般机警的眼睛和硬朗的面庞,他力量很大,神父还以为自己被野兽拖走了。
“你刚刚看到了什么?”那个人压低声音问。
“一个人,他复活了很多尸体,那些尸体都听他的话,他还有一本书,发光的书”神父想简明的说完。
“没有别的了吗,你看清楚他什么样子了吗?”那人问。
“我记得,他和我一同坐马车来到哥斯莫,不过他中途中就下车了。”神父答。
然后那人详细问了对方的外貌和其他细节,神父都一一回答了。
“奇怪,苏诺最近也太热闹了”那个人自言自语的说。
神父察觉到了对方脸上的担忧神色。
“你是谁,你来做什么?”神父小心翼翼的问。
“你别管我是谁”那个人谨慎的看着神父,然后他带着一丝嘲讽的笑说:“你最好快点回家,这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多恩神父”
神父定在了原地,而那人脸上的笑意更盛。
“你怎么知道……”神父瞠目结舌。
“知道你的名字和身份?实话告诉你,我还知道你和安格瑞伯爵已经打了照面”那个人说。
“我听过你的演讲,你这个人很有意思。”那个人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准备走。
“等等,请告诉我你的名字,至少我要报答你的恩情”神父说。
那个人收敛了笑容,他看着神父。
直到确定神父没有开玩笑过后,他说:“本来我不应该和你有什么交集的”
然后他说:“但我觉得你应该可以信任,我叫奈德”。
“我应该去哪儿找你?”神父问。
“我行踪不定,不过如果运气好你可能会在苏诺的绿龙酒吧找到我。”奈德说,然后他走出山洞,诡异的消失在夜色里。
神父不敢多做停留,他直接狂奔回家。
第二天早上他便收到了莱姆主教的信。
信上说莱姆主教原谅了他前些日的缺席,还说因为前线已经处于战略对峙阶段,不需要他再继续作为医护人员在哥斯莫工作,而且明天要为新的外交大使举行洗礼仪式,让神父尽快去苏诺城见他。
信封中附带了转职的一些函件。
神父正想向莱姆主教报告死灵巫师的事情,于是他去了前哨营地交付了转职的信函,就要往苏诺出发。
“所以翠丝走了,现在你也要走了吗?”瓦瑞给他办理手续的时候说。
“嗯”神父说。
“唉,你这一走,可能就再也见不着面了”瓦瑞感叹的说。
神父也有些感叹,也许他再也见不到翠丝了。
“是啊,你好好保重”神父说。
然后瓦瑞叹了一口气,他拍了拍神父的肩膀,神父突然觉得有些舍不得。
他收拾了行李,又一个人再次踏上了去苏诺的路,他又想起了那天在苏诺城撞见翠丝,回来时也是走的这条路。
这条路横穿无边无际的丛林和农田,四周全是空旷的平地,给人十分孤寂的感觉。
就和一个月前神父到来时一样。
神父赶到苏诺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这时城门口已经是进的人多,出的人少。
卫兵催促着行人,想要早点关门完事。
教堂在苏诺城中部,这里位置既不高也不低,外交部则在苏诺城中部的另外一段,
苏诺的教堂宏大无比,它几乎是苏诺城最高的建筑,高高的塔尖直插云霄。
神父推门进去,很多修士已经开始点蜡烛了,接着烛光,神父也能隐约瞧见那隐藏在黑暗中看不到顶的穹顶。
教堂墙壁上巨大的彩色玻璃透进些许阳光,却不甚明亮,搞得整个教堂明暗差别更大。
更多的黑暗布在墙上和地板上。
神父走过大厅,从侧门一直往教堂更深处进去,他穿过走廊,然后顺着阶梯向上层走。
这阶梯是环绕着向上的,墙上的烛台上燃着蜡烛。
他在第二层打开了房门,他穿过一个客厅,然后进了一间较小的房子。
房子里摆放着书桌和很多文件,墙边有壁炉,这是主教办公的地方。
在灯光造成的一片黑暗中,莱姆主教走进了光明。
他身材矮小,身穿一身黑色红边的袍子,項上戴着一个朴素的十字架。
“神父,你这次总算没有拒绝我的邀请”莱姆主教微笑着说。
他拖过一把椅子,热情的说:“唉,你坐吧”。
神父每次都觉得莱姆主教一点都没有领导的架子,在他面前总是一点压力都没有。
“谢谢!”神父于是坐下。
莱姆跟他详细了讲了明天上午的仪式计划,神父认真的听了过后,他没有忘记把昨晚发生的惊险一幕告诉给主教。
主教认真的听了他的报告,这让神父心里的石头落地,他原以为自己会被认为是幻想症发作。
莱姆思索了过后,告诉神父他会安排几个教士以及士兵去那里调查,但这事需要神父的协助,最好是能够联系到哥斯莫的士兵一同协助调查。
神父点点头表示同意,然后他便被一个教士领进他的房间。
他的住房安排在一楼,和其他的教士住房相邻。
这是一间比哥斯莫小点的住房,但这里明显环境更好,羽毛床很新,桌椅也显得精致,躺椅上有软垫,壁炉也是打扫过的,窗户正对着教堂后院,采光通风良好。
神父躺在床上,房间里是一片全新的味道,有后院草的味道,有羽毛味,还有木板味。
没有翠丝的味道。
神父闭上双眼,希望快点入睡。
他突然觉得难以言说的孤独,好像这孤独没有任何排遣的机会,一直压在他心头,让他难受。
他好想念翠丝。
他想到以前翠丝是那么在乎他,他回去晚点翠丝都会发脾气。
只要想到屋里有个人在等他,无论多么糟糕的生活他都能够忍受。
如果她能在他旁边陪他聊聊天,只要对他笑一下,他就会觉得满足,她应该留在自己身边的。
但这一切再也不可能了,神父告诉自己,再也不可能了。
“多恩,难道你的生活除了她就没有别的吗?!”神父锤了一下床。
往日一幕幕浮现脑海,神父咬紧牙关,沉重的呼吸着。
神父几乎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他简单的洗漱了过后,便跟着其他修士去了餐厅用餐。
这里不像前哨营地的厨房那样简单粗犷,食物都放在金属的容器里,用勺取用。
神父习惯了用刀从烤熟的火腿上割肉下来,到了这里反倒不太适应了。
他与其他修士吃着更加精致的面包和煎蛋,这里吃饭比较安静,没有军营里士兵们喝酒吃肉的喧哗。
看着周围的一切,他觉得自己还是喜欢哥斯莫多一点。
虽然十分疲惫,但他仍旧集中注意力跟着一位教习他的教士进行仪式前的排练。
这个教士名叫库瑞尔,他自小就在北方长大。
“神父,听说您从南方来的,那边的教堂会比这边的大吗?”库瑞尔一边为神父整理礼服一边好奇的问。
“大一些,虽然苏诺的教堂也不小了,但南方的许多教堂都有不小的规模。”神父说。
“看来传言非虚,听说您是北方人,这是真的吗?”库瑞尔把盛着圣食的银碗递给神父。
“对,我家在伊瓦哈德”神父接过碗点头说。
“那几乎是帝国最北边了,没有回家看看吗?”库瑞尔交代了一切,最后说。
“没有”神父说。
教堂的钟声响起,外交部和一些社会名流都陆续走了进来,他们纷纷就座。
他们大多锦衣华服,有着深厚的背景,很多人都好奇的东朝西望。
没过多久第二次钟声响起,仪式开始了,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在几个拿着圣器和香炉的教士引导下,信任的外交官正式入场了。
按照仪式,他们首先要在神父这里领圣食,然后再走到主教莱姆的面前接受圣水的浇灌。
神父穿着一身红边白袍,带着一顶高大的帽子,他已经很久没做过这种仪式了。
莱姆主教则穿着一身红袍,拿着权杖,庄严地站在教堂高处,等候着来宾。
其他教士则在教堂两旁唱着圣歌。
新人们排队来到神父面前领取圣食,神父一边代表上帝向对方表示庆贺,然后分发给他们圣食。
等到倒数第二个取了圣食转身过去后,最后那个人浮出了水面。
神父拿着圣食,正微笑着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却凝固成大大的惊讶。
是翠丝,她正穿着外交官的制服,盘起头发,显得精神十足。
她一脸严肃的看着神父。
她怎么会成为外交官,她不是讨厌外交吗,为什么之前不告诉他?
翠丝咳嗽了一声,提醒神父不要走神。
神父惊慌的回过神,他战战兢兢的从碗里拿出圣食,颤抖的放在翠丝手上,他的手指也停在了她的手心。
翠丝没有急着缩回摊开的手,她直勾勾的看着神父的眼睛。
神父觉得她的眼神充满了责难。
就在她准备收手走开时,神父一个哆嗦,神经质的握住了她的那只手。
没有人看见这一幕,其他人都关注着受洗的人。
翠丝抬头,她本能的想挣脱,却发现神父眼中有某种悲伤且坚定的东西让她停止反抗。
翠丝的呼吸变得颤抖了。
“过后再来找我”翠丝小声的说。
神父不得不放开了手。
翠丝连忙缩回手,跟上了之前的那些人。
仪式刚刚结束,神父连礼服还没换,就匆忙的走出教堂,寻找翠丝的踪影。
他没用多久便找到了她,当时她正在前院侧面的一颗大树下徘徊。
翠丝抬起头,与神父目光交接的那一刹那,她忽然沉下脸,扭头便走。
“你要去哪儿?”神父喊道,他的声音里有苦痛和愤怒。
“你管我去哪儿,反正不会去你那里!”翠丝回过头来说,她的声音有些不太稳定。
“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神父说。
翠丝难以置信的注视着神父。
“我为什么要你跟?”翠丝声音变轻了一些,她一时语塞。
神父脸红了。
“如果你是可怜我,那大可不必!”翠丝说:“我现在有自己的工作,也有自己的住处”。
“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神父有些颤抖的问:“这样我就不会……”。
“告诉你什么,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这么做仅仅为自己,我只是不想再寄人篱下,我过够这种日子了。”翠丝冷笑着说。
神父哑口无言。
“我还以为你说的是真的,想给我一个惊喜”他苦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会和我一样,觉得以前的生活会比较好。”
“是你让我走的。”翠丝沉默了一会儿说,言语中夹杂压抑着痛苦的愤怒。
“我那时疯了,我以为……”神父说。
“你以为,你凭什么怀疑我?!”翠丝说,然后她冷笑一声:“我真是傻,当初为什么要做这些,到头来还费力不讨好。”
“这是我的错”神父慢慢的说。
翠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脆弱,她的情绪缓和了一点。
“反正,我后面想清楚了,我们只要在同一个屋檐下,就不可能和平相处的。”她说完这句话转过头去,不想让神父看到自己的表情。
“你真的想离我而去吗?”神父的声音颤抖,他几乎站不稳。
“我!”翠丝几乎喊了出来,“我当然……”
翠丝没有说完,她强忍住泪水说:“我只想离你越远越好,这样每天我就能一个人晚上在野外流浪,忍受风吹雨打,工作后一个人把头埋在床上痛哭,一个人面对生活所有的困难挑战,一个人独自舔舐自己的伤口,我就想一个人,你知道吗?!”
神父震惊的听完这一切,他没有想到翠丝会和他一样经受这么大的苦痛。
翠丝看着惊呆的神父,她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她的防线崩溃了。
然后她猛击神父的胸口,歇斯底里的对他拳打脚踢。
神父没站稳被推倒在了地上,这时周围有几个人正好奇的偷看。
翠丝抹了眼泪,扭头逃走了。
“翠丝……翠丝,等等我,你等等我。”神父陷入迷茫,他一边喃喃的说,一边狼狈的爬起来。
他朝着翠丝离去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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