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话说邻居是“隔邻”、“街坊”,香港住房雪花形状的设计,使邻居这一词语更加失效。老死不相往来,隔墻如隔山,但是,毕竟隔墻有耳。以前住深圳的时候,没有想过声浪会影响邻居,只是怕地板上的声响震动到楼下。到了香港,便格外担心声音扰邻,在自己家亦不可以放松大声讲话。小孩弹琴的时候我都好紧张,好快关窗,尽量减少噪声,而我亲爱的小孩尤喜欢把声音开到最大的12,我摁到4,他再点回12,“你听到就好了,不要吵到人家。”“我想让邻居也听到我选的乐曲。”“你是不是希望这个楼的人都听到?”“是的,如果地球上的人都能听到,那就太好了。”我无话可说了。
刚搬进来时,早上8点上学等电梯时,小孩还没睡够,哭喊不停,有邻居开门“嘘”我们,甚至有一次我们还在自己家,他们(我觉得不是一个人)在门外敲门,示意压低声浪,以至于小孩一开门继续大声说话停不了,我张的得想捂住他的嘴,叫他先不要说话。
我想象过很多次,我们这一户传出去的声音一定是不好的多。破碎的、刺耳的…… 而一户邻居,不知是ABCDEGH,哪一户,哪国人,一个女声,哈哈笑,不是爆发的笑,好像有个弹簧底座,从底座上弹出来,也像烧开水的锅盖被蒸汽掀开,连续“哈~哈~哈”三声,总会连笑一阵,她可能很胖,从她的音质猜测,没有前文也没有后文,没有其他任何声音,无法推测为什么笑,家人逗她笑,看电视发笑……不知道。噌听快怀的笑声,我乐意接收做邻居的这份福利。更重要的是,这笑声提醒我差点忘记的事实,这个大鸟窝里住着很多人,我和别人同在,从天上看下来,几百号人整整齐齐地在一个一个隔间里忙碌着,俨然一个共同体,马蜂窝就是,我们不是,我们乃是不熟悉的陌生人。
印象中香港人比大陆人更加保护隐私,资本主义私有制的特点吧。当我在报章电视上看到家庭悲剧时,不知为何,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么久了,邻居一个都不知道!”好像邻居应该有所察觉。因为我相信声音是无法掩藏的,不是有个著名的比喻说“恋爱咳嗽怀孕”三件事难以遮掩吗?一个单位,有什么异常的声音,门窗是包不住的,总会透出一点点。一户铁门一面石头墙,挡住了很多丑陋,外面看起来还在继续生活,里面的人的矛盾可能已经激化到一触即发随时毙命。看到单身妈亲砍死小学生的女儿、亲爸虐待子女致死,教育及社会公共部门都马上反思,家——校(社区)——社会的圈层有什么盲点,教育局局长便增加了老师家访、考察异常出勤、异常精神状态等措施,防范未成年人被虐待的可能。随后也立即显示这样做的可行性。一个女学生在几乎是最冷的那天穿着单衣,冷的发抖。学校马上报警,果然她的母亲故意疏忽照顾女儿,且有打伤其女的情况,遂当天被捕。后面又有文章请读者讨论,怎样才能更好防止家庭悲剧,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社工可以到每一户做保密的访问,收集资料和线索。不可以等人死了再说什么,都晚了。《天水围的日与夜》,有很多很多机会邻居都看到了受伤的女事主,不是一次。一只苹果,外面坏掉一点里面可能烂完了。每一个漏洞都是一个机会,当家庭悲剧发生的时候,我们忍不住问,为什么所有环节、所有人都在“无知”中允许它发展到最坏的结果。在科学馆陪小孩玩电流实验时,有个简单的物理原理就非常警醒我:电流线路每一个电阻都不能断、断一处就等于全断了。不知为什么欲断电,只要一个地方断就好了,想要连通,所有地方都要可以相通。断掉坏事、一个“接头”就够,成就好事,所有环节都不能断。邻居,是物理距离上最接近真实的触媒,社会工作人士不妨可以考虑一下从这里入手,发挥邻居的“守望”和“监督”的影响力。无法期待今天还像传统的左邻右舍借盐借针、年节里搭伙吃饭的形态,至少可以做预备警报,说得难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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