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贾

老贾是来自关中快五十的汉子，比我父亲小不了几岁。高高的个子，头发密而卷，长脸，眼睛大，瞳仁黑，鼻梁高，上唇有道浅浅的竖疤，跟港星洪金宝唇上的那道疤很像。

老贾来给我们公司安装设备，我到门卫那接他。跟着他的还有两个人，年龄看起来一个比他大，一个比他小。脸上都挂着西北人的谦逊和纯朴。

作为业主方，我尽量给他们提供方便，这也让老贾对我产生了好感，跟我聊了很多安装上面的东西。有一段时间感觉他们的施工进度比较慢，我就问他原因。他告诉我因为公司发货的时候少发了一样东西，导致后面很多活都干不了。我把情况告诉了同事，他负责跟老贾的公司交接。同事立马就打电话给他公司，责问进度为什么会慢？他们公司起先不想承认是因为自己的发货有疏忽，所以就开始乱扯。同事就直接把现场的情况说了，并且说这都是老贾说的。就这样老贾被“卖”了。

我再看到老贾的时候，老贾第一句话就是，以后有事再不跟我说了。我知道他肯定刚在电话里被公司批评过，所以只能报以尴尬一笑。

他们公司的行动也真快，而且带有点报复性意味似的，一下子发了很多货，很多后期才用到的材料也提前发了。跟着老贾一起来的年龄较大的那位在卸货的时候从车上掉了下来。我知道的时候见他正一手捂着头，在年龄较小的那位搀扶下向外走去。我心道坏了，赶紧赶往现场。一问才知道从车上掉到地面上时，头磕到了旁边的钢管上，安全帽滚落在一旁，肯定是没把帽带系在脖子下面。我只能祈祷问题不大，否则出了安全事故，我们也有责任。

三个人走了俩，现场只剩老贾一人忙了。他爬上爬下，一言不发，但步履坚定，眼神坚毅，让人感到害怕。我力所能及地帮他卸完货，收拾好现场已经近晚上八点了。我带他去吃饭，知道西北人的豪情，所以到了地方，吃饭之前我就对老贾说：“老贾，我知道你们西北人豪情，所以我先把话说在前面，这顿饭我请，如果你不同意，我现在就走。”

“我请，我请。”老贾慌忙说。

“我请，要不我就走。”说着我就有转身的意思。

“那先吃饭再说。”老贾一边点着头，一边拉着我往里走。

“您有什么忌口的吗？”点菜的时候我问。

“没什么忌口的，就鱼和牛羊肉不吃。”老贾说。

“您这还不忌口？您这一说这一大半的菜都没法点了。”我笑着问，“到底有什么想吃的么？”

“肥肠有么？来个肥肠吧。”

他这么说菜就好点了。我又加了两个菜就行了。

“喝点？”我指的是白酒。

“白酒不喝，一喝血压就上来，来瓶啤酒吧。”

我拿着菜单转身到了吧台，把点的菜告诉服务员，并且要求把帐先给接了。服务员先是一愣，瞬间就又明白我的意思了。

席间，老贾谈到了自己的孩子，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儿子大学毕业快两年了，在一家国内有名的家电企业上班，公司正在安排出国。看得出老贾对儿子还是很满意的。

“您这也算是圆满了。”我说。

“女儿成绩不好。”老贾摇着头说，“现在刚读高中。”

“刚读高中？他们年龄相差挺大的！”我说。

“女儿是抱养的。”

我一愣，接着竖起大拇指对老贾说：“您是好人。”除了这句话我没有别的啥可说的。

老贾微微一笑。

“我是八七年当的兵，退伍后就一直干这行了。”老贾喝了口啤酒说。

“您是军人。”我说，“军人我是最敬佩的，因为你们真的是为这个国家出过力。”

“以前我有机会招人的时候，就喜欢招退伍的军人。”我接着说，“纪律好，而且做事特别利索。”

“那是，我就受不了那种拿个扳手要花半天时间的，跟他们在一起没法干活。”老贾笑着说。

我也哈哈大笑。

“您同事的伤怎么样啊？”快吃完饭时，我问老贾。

“之前我打了电话问了，应该没啥事。”老贾一笑接着说，“啥同事啊，他是我哥。”

我一愣，只听老贾接着说：“另外一个是小孩他舅。”

我哈哈一笑说道：“那您还真不容易的，看得出他们俩都靠着你呢。”

老贾摇摇头叹息着道：“我那哥啊，跟他吵了不知多少次，他就是不听，今天安全帽肯定没系带子，要不也不会滚在到一边去。”

饭后老贾果然抢着去结账。我笑着看他向吧台走去，又走回来。

“你啊，你啊！”他无可奈何地对我说，“那下次吧。”

第二天看到老贾他哥到了现场，我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头怎么样啊？”

“没事，就缝了几针。”说着他解开系在脖子底下安全帽的带子，拿下帽子，头上带着个网子，把纱布套裹在里面。

我笑着说：“原来您才是老贾啊！”

他一愣。

“您不是他哥嘛！”我想了一下接着说，“以后我就叫您大老贾了。”

我们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