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命中的高光时刻,还在前方。”
——— 贾萧遥
作家二美说,“所谓高光时刻,就是平凡的人熬过了某种苦难,奋斗,考验后,所超越的一种自我人生极限。”
在群里看到这个定义,我心里拔凉拔凉的。
做为平凡的普通人,我们在生命中注定要面对和经受各种磨难和不幸。在考验和困难面前,有的人不堪重负,一蹶不振;有的人逆来顺受、自安天命;还有的人,不肯服输,定要与天公比个高低,宁可遍体鳞伤,也不愿举手投降。我管这种行为,叫挣扎。
按照“我”这个角色之前的人生设定,在还能够选择的时候,我从不抗争。凡事天注定。顺其自然,多好。超越人生极限这种事情,以前没去想,以后也不会考虑去做。我泰然自若地做着自安天命的第二种人。
这一切,始自我人生画卷里的一次小小的挫折。打那以后,我的人生变成了静止的太极图中首尾相衔的两条鱼,高亮和至暗,泾渭分明。
我的人生有个高亮的开始。
我从小在部队大院里长大。小学的时候,成绩永远三甲、年年三好学生、大队委,文体活动积极分子、校合唱团、花束队成员、经常被外校老师请去录课文朗读范例,一直是大院里家长们心中的“别人家的孩子”。那段生命,堪称高光加亮。
上了初中,高亮时刻虽显著减少,但还是保持了一定的亮度。比如学习成绩长期稳定在班级前五,偶尔能考一次年级前五,就会突然变成自我超越的典型;在学校的元旦文艺汇演中跟同学合作演出唯一的相声节目,明明破定百出,却仍能引爆全场,收获掌声无数;参加诗朗诵比赛名次不理想,兴味索然之际却意外收获心仪女生的表白等等。做为学校里的者名人士,这一段生命,可算得上自带幸运光环。
从小学到初中的亮度保持,其实只是一种良好的学习惯性的保持。对我来说,从没感觉到付出过多少努力,更谈不上奋斗。这种顺畅得有点像开挂的人生,其实培养出来的是一个脆弱无比的孩子。
可惜,那个时候,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一次挫折,人生就此改变。
我人生的第一次考验来自唯一的一次转学。
中考那年,我从50选1的竞争中轻松胜出,进入了当地最好的省重点高中的重点班。九月初,新高一开学。十月中旬,父母工作突然调动,要去另一个城市工作,我被迫立即转学。
事起仓促,转学手续办得极不顺利。那段时间,父亲脸上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由初来乍到的自信满满,渐渐变成仓惶无措。我已经想不起当时那个14岁的孩子经历的是怎样的煎熬。这直接导致了这座城市在我印象里始终灰暗阴霾,没有亮色。
我是在一个寒冷的冬日早晨,被教务主任从校长办公室里领走,直接送进教室的。
当时我坐在最后一排,上的是物理课。身边全部是陌生而骄傲的面孔,我紧张、焦虑、迷茫,没有教材,不知所措。
这时日历已经撕到了十二月末。距离我从阳光明媚的海滨小城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内陆城市的那一天,过去了两个月。没有朋友,没有同学,没有老师,没有作业,当然也更没有手机QQ微信。
后来听说,这还是因为父亲提交了一份由我原来所在的高中的老师们联名签字的材料,证明我品学皆优,教育局才绿灯放行。
那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停顿。
从小学到高中,长期养成的极有规律的学习节奏第一次被打乱。我感到极度不适应。原本明朗的性格开始变得内向。
入学第二周,我迎来了转学后的第一次期末考试。凭借高一重点班那一个多月的基础,我在那次期末考试取得了生命中最失败的成绩——全班56人,我排第41名。
父亲一向以严厉著称,对子女要求极高。做为一个6岁多才从姥姥家回到父母身边的孩子,我从不撒娇,很努力地去做最出色最听话最乖巧的孩子,可这次,我做不到了。
没有训斥。望着面前的成绩单,父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此后,各种长吁短叹一直伴随着我,直到大学、工作、成家、生子。
“恨铁不成钢”。
长大以后,自己做了父亲,我才明白,这是比打骂还严重的冷暴力。
当时我转去的学校也是很好的省重点高中。由于转学难度很大,又是期末才入学,加上班长是教务主任的公子,所以同学们很快都听说了新来的是个“尖子生”。结果,“尖子生”期末考试只考了第41名,大家脸上会心轻松的笑容,在脆弱的我看来,充满了恶意。
我想,就是从那一刻起,我的自信发生了坍塌,厌学情绪自此萌芽。我人生中的第一次考验,我不仅没有通过,还失去了再战的勇气。我一下子发现自己原来不是真金,用稍有点温度的火焰一炙,立刻就熔化了。
那段人生是我高亮时刻和至暗时刻的分水岭。
此后的求学生涯,我就像是一部突然意外停机,又勉强恢复运转的学习机器,虽然也努力过,但却再也回不到原来的状态。
高三,在我“努力”地把考试成绩提高到前20之后,高考时命运再次跟我开了个玩笑。
那是另一个悲催的故事。
此后的人生,我仍然延续着那台机器的状态,努力,但再也没有全身心地投入过任何事情。进入职场,同样如此。
要超越人生极限,你至少要先触摸到极限,然后才能去验证、去超越。这么多年以来,我非常清楚,自己从未接近过那条线。
去年5月,我去参加儿子国际部的毕业典礼。仪式结束后,我跟儿子之间有一次对话。
儿子问我,“老爸,你跟我娘这么穷,你们这辈子努力过吗?拼过吗?”
我当时震惊之余,强压住内心的忐忑,很是大义凛然地回答道:“我跟你妈都不追求物质。”
儿子说:“可物质很重要啊。你看我们班同学,好多人小时候家里都很穷,比咱家差远了,可人爹妈有的摆小摊开门头,有的搞推销卖保险,有的开公司办工厂,虽说都是整天东奔西跑的不着家,可人家拼了这十几年,现在不光有豪车别墅,更有时间和自由。寒暑假不是日本葡萄牙,就是冰岛迪拜,哪跟你俩似的,工作二十多年,连平时请假参加个家长会都那么难。”
我心里的汗唰地下来了——不是因为儿子说自己穷,而是因为这辈子真的只求安逸,从来没有“拼”过。(打球跟打游戏?那投入时间是不少,可那只能算娱乐好吧?养孩子?你逗我的吧?这才哪儿跟哪儿啊?)
“你们这些同学家里现在是有钱有闲了,可已经过去的时间也追不回来了啊?你问问那些有钱的同学,哪个不是从小自己在家,没有家长照顾?人砖家不说了吗,陪伴比什么都重要。” 我不甘心就此认怂。
儿子低头想了想,“人家还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啊。。。不过,哎,可能吧。。。。。。其实我倒挺想跟那些同学似的,每天自己起床,自己吃饭,自己上学,自己回家,自己做作业,不做作业也没人管。不像我,从小就让你们看的死死的,轮番折磨我。结果呢,学习还是一样这么渣。”
“那不一样,这是两码事儿。你现在还不懂,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我祭出屡试不爽的换话题法宝,想赶紧结束讨论。
“那有啥不一样?你又说不过我了。”儿子对我这些招式看得很清楚。
“反正,我将来不会跟你俩似的。要让我成年在单位里干些个无聊至极的自己不愿意做的工作,还得整天看领导脸色,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熊孩子结束话题,不忘再补上一刀。
那次对话让我失落了很久。
儿子没有问错,在我的人生中,从来没有为改变现状做出过破釜沉舟的尝试,也没有体验过把自己逼到极限的人生。
我的极限,一直安静地躺在我看不到的远方,任花开花落,岁月静好。
“被刽子手砍下了人头,魂魄还能留恋最后九秒,第七秒时突然从梦中惊醒,这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糟。”(万晓利《这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万幸,生活的苟且,还没有磨平自己对文字和远方的向往。
往事不可追。
一切都还来得及。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一如再次加入二美老师的写作群。
去年10月,开学前夕,儿子一边收拾行囊,一边问道:“老爸,我要去做我喜欢做的事情了。你呢?我不在家,你有啥打算?”
我:唔。。。我。。。我想看看,能不能写个小说啥的。
儿子:好啊,我看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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