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村里头有个老汉姓梁，沉默寡言，目光如鹰。小孩子一般都很怕他，不想见到就想办法绕道避开他。开始时我也不例外，远远望到便如老鼠逃窜般地消失。
有一次，我一个人在小溪边玩蝌蚪。那些黑色的小精灵，在清澈的溪水里游来游去，非常诱人，我想抓捉几只回家去，捉蝌蚪好办，最多是瞎扑腾几次，就可以双手捧着上来。
但是，往哪里装呢？带蝌蚪必须连着水一起装，要不然呵呵呵，到家时准不是活物了。我想到了随身带的饭盒，那是我给在地里的父母送饭回来的空饭盒，有了它，蝌蚪准能活到家，当时我是这样想的。
就在我哐啷地打开饭盒放在溪边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路上飘过来。“你是想用饭盒来装蝌蚪吗？那可是你父母装食物的东西哟，你不嫌脏吗？”我抬头一看，是那个梁老汉！
这一回我别说逃了，简直就被他堵着去路，只能小声地辩解道：“不是这样的。”心里却虚得很，话语飘飘。“快回家去吧。不要一个人在溪边玩水，大人会着急的，听话。”
我只能乖乖地上岸，磨磨蹭蹭地走在梁老汉的后边。其实，后来他一点都不搭理我，一直低着头咚咚地在前面走着，像极了一头健壮的水牛，水牛我最熟悉，无声，沉闷，有力。
梁老汉喜欢随身携带着水烟斗，烟斗用绳子系着挎在身上，像背着一支木枪，挺受男孩儿崇拜，却不能为之。因为谁见过一个孩子抽水烟呢？就是想抽大人也不许呀。
我没见过梁老汉抽水烟的情景，但我见过我爷爷抽水烟的样子，感觉他相当陶醉，有些飘飘欲仙。自己家种的烟草，晒干以后切成细丝，用白纸包着做成烟支，方便随身携带。
我曾经问过爷爷：“为什么不直接点着烟支抽，还用搞得那么麻烦？”爷爷笑着说：“傻丫头，那样直接抽会很浪费的，抽水烟能够细水长流，过把嘴巴瘾就行了，也不会太呛。”
那时候我就想：抽水烟的人应该不会太富有，因为带着一个水烟筒也太不方便了吧。烟筒用竹子筒做成，在结眼处凿出一个洞，塞入一小节竹子作为另一个口，权当进烟口吧。
在对接处用蜡之类的东西密封着不让漏风。要抽烟时，先往烟筒内注少许水，在小节竹口上塞入一些烟丝，点着后，用嘴巴对着烟筒口抽，我真的不明白这有什么好陶醉的。
抽水烟的梁老汉虽然令小孩子害怕，但我感觉自己的爷爷跟他挺要好、挺哥们的，互相换着烟丝抽，说着那些我不感兴趣的话，还挺罕见地跟爷爷说笑。那会，我一点都不怕他。
爷爷总是要求我们这些孙辈们跟梁老汉打招呼，我悄悄地对爷爷说过：“梁老爷爷的样子好吓人、好可怕，他不会笑，我真的不喜欢他的眼睛。”
爷爷说：“他跟我一样，是个种庄稼的好把手，没什么可怕的，他只是不爱说话而已，你做孙辈的要尊敬他。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看任何东西不要只是看表面现象。”
我敬重爷爷，所以，对他的话也深信不疑。就算是这样，我依然对梁老汉敬而远之。有的人就是这样，哪怕心中是一团火，表面也显示出是一座冰山。我也是成年后、受挫后才悟出这个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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