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流光（六）

文/伊儿

今日五更，从梦中醒来，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悄悄走到阳台，仰望夜空，被一个梦境切掉半轮的月亮，高高挂在天上，有种曾相识的感觉。我突然忆起，儿时在家乡的夜晚，也就是在这样的月色里，母亲带着我和邻家女孩去运河洗澡的趣事来。

恍恍惚惚中，我的心跟随着月亮回到了儿时的运河边。

儿时的故乡在夏季如一轴浓墨晕染的山水田园画，村边的大运河更是画中最美的风景，她如母亲孕育了河两岸无数的生灵，在夏天又成为了村庄最热闹娱乐的地方！

夏天的大运河是一个清幽美丽的地方，河水清澈见底。于是，村子里的男孩子喜欢到大运河里挑水，游泳，洗澡，摸鱼，捉虾。女孩子喜欢在河里洗衣服，玩闹，至于洗澡，只能等到清风月白之夜。

运河有个很大的闸门正好矗立在村西头，闸门子是用石头砌成的，闸门下面的河床及两边岸堤也都是用光滑平整的石头砌成的。石缝里长出了参差的水草，丰茂绵密，油油的在水底招摇，招来一群群小鱼在水草里游弋，自在逍遥。这里便成了洗衣服，游泳的好地方。

白天，我经常跟母亲到闸门子的河边洗衣服。母亲忙着在石头上搓衣服，我便挽起裤脚卷到膝盖，赤着脚在水里走来走去。欣赏小鱼儿在脚面上快活地游着，水草从脚丫缝里钻出来。那时候，水清澈的可以看到水底的全部景色。阳光穿过水面射到鱼鳞上，泛起一道道金色的光芒，闪闪金光随着鱼儿在水底荡漾。望着自由自在的鱼儿，我也想到水里游泳。母亲却说女孩子大白天不能赤身裸体地下水，会被人笑话的。等到晚上无人时会带我来。我望着天空，心里默默地祈祷，太阳快点落山吧。

当竹林举起手臂，小心地托起夕阳，运河被晚霞映照的如同抹上了玫瑰色的胭脂时，我便收拾好了换洗衣服和毛巾，等待母亲带我去河边。母亲说天色还早，这个时候河里都是男孩子，要等天色漆黑，男孩子都睡觉了再去。

溶溶的水月终于出来了，村子里万籁俱寂，一切生灵似乎都进入了梦乡。母亲带着我和邻家女孩深一脚浅一脚，来到了闸门子的河边。趁着四下无人，快速脱光衣服，一个个赤身裸体地钻到水里。河水被太阳晒的暖暖的，身体浸泡在里面舒畅极了，一身的灰尘好像瞬间都被河水冲洗掉了。起初，大家静静地蹲在河里，只露出一个个脑袋。不多时，都忍不住了，时而有人撩着水玩闹，时而有人窃窃私语。月光下，河面上不时传来一串串哗啦啦的水声。

不知何时，河面上起了雾，雾和月光的帷幕被掀开，又迅疾合拢。水淋淋的雾气笼罩在运河上，和牛乳似的月光交融在一起，让夜变得更加迷离，神秘。

突然，堰顶上不远处传来骑自行车的声音。母亲让大家屏住呼吸，除了头露在河面上，身体的其余部分都藏到水里。等到行人远去了，大家才钻出水面，自由自在地喜闹。

夜，越来越深了，大家洗够了，玩累了，便从水里走出来，穿好衣服，踏着月色回家了。

整个夏季，只要不下雨，在有月亮的晚上，母亲总带着我及邻家女孩，去运河边洗澡。河水不仅洗去了身体上的灰尘，也洗去了一天的疲劳，洗去了心灵上的烦恼。那时那刻，大家如水里的鱼儿一样自由自在，快乐惬意！

“早上吃什么啊？”耳边传来楼下行人的话语声。我定了定神，已经天亮了，阳光正好洒在了我身上。我从童年又回到了现实生活中。

屈指算算，童年已过去好多年了，从前清澈见底的运河如今不知变没变模样？

今年春季，去了一趟故乡，童年的小村庄已经不存在了。那里荒草丛生，一片凄凉。运河已面目全非，河面上漂浮着藻类植物、塑料袋、白色泡沫，河水变得浑浊不清。看不到水底的草和鱼儿了，看不到有男孩子在水里游泳，摸鱼，摸虾了，更看不到有人去挑水做饭吃了。运河边别的村庄，家家户户都用上了自来水，太阳能。女孩子也都在自己家里洗澡了。

运河变得沉默了，如一个老人一样在沉默着，沉思者，忧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