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总是百无聊赖着。天气好的午后会出去胡乱地走。偶尔也会骑车。有一天多骑了一会儿,就到了庆丰公园。
小时候我总觉得庆丰公园特别远,约莫半个小时车程。可现在胡乱骑骑都能骑到。
生活似乎因为长大而变得容易起来。
庆丰公园的游乐设施已经很老了,玩得人也愈发少了,今年开起了动物园。我慢慢往前骑,往事混着风声扑面而来。
很多事情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我抬起头,那个空中脚踏车,我是记得的。
每个人都爱玩,也有很多人擅长玩,可我不知道有没有人会擅长排队。
脚踏车入口就是一个五六米人宽的绿色台阶,台阶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每当前面有了一点空档,小孩子们就会像疯了一样往上挤,所以推搡,骂架不可避免。
而我脸皮薄。不是说我天生道德水准高,知道先来后到,只是因为我怕人家骂我。
在我呆滞的站在人墙后,两个小个子男生灵巧地钻入人海,一会儿就不见了。
我回头无助的看了看我爸。
我爸正想说什么,男生之一的妈妈忽然笑笑地来了一句,“这孩子啊,真是不闯荡。”
“闯荡”是方言,大概意思就是小孩子怕事,懦弱,不够机灵,没出息的意思。
我爸没有争执,就是笑着说,她才多大。
一句话打开了对方的话匣子。对方妈妈迅速把话题从“不够闯荡”扩展到了“女生只是比男生早熟”“上了高中成绩就跟不上了”“长大了可怎么办啊”……
我很理解我爸,他是个男的,不好跟一个阿姨争什么。但他神情里也有一丝丝的尴尬和遗憾,我看得出。
但我当时太小了,无法判断那些痛心疾首的担忧有多么荒谬,甚至分辨不出那个阿姨浅显的恶意。我的自尊心被严重地挫伤了,只顾着检讨自己,为什么连排个队都做不好。
长大了可怎么办啊,阿姨仍在振振有词。
我多怕啊,会不会我的未来也不会好了啊?
我一大早就来了,因为人多得像下饺子,所以直至那一刻也没玩上几个项目。本来我没觉得有什么,可现在看着那两个男生迅速地挤到楼梯中段,我第一次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是要靠抢的,我这样的什么也赶不上。
可是越是这样,越要做出一副“我才不稀罕”的样子。那是最后的一点面子。
我逃跑了。我对我爸说肚子疼,顶着两个阿姨似笑非笑的,心知肚明的眼神,拙劣地弯下腰去表演一场突如其来的重病,牵着爸爸的手离开了公园。
再后来,高中时的书读的多了些,虽然还是不成体系,但也有了一套自己的歪理邪说。觉得中国人怕饿怕穷怕赶不上趟的恐惧刻在了骨子里,即使时代变迁物质丰富也抹不掉刻在骨子里的恐慌DNA,这都是稀缺造成的,这都是历史的错。
后来慢慢的,人们对文明和素质的呼声终于战胜了对“闯荡”的追捧。然而在某些时刻,比如陌生小城乱糟糟的火车站里,有人直接冲到窗口去询问而售票员也没阻止他,队伍排了很久仍然止步不前,我内心仍然会升腾起一种强烈的焦灼感,在被浪费的时间和无人在意的脸面之间,我犹豫不决,甚至会一秒钟想起那个阿姨模糊的冷笑,和那句“这个孩子不闯荡”。
老老实实的排队,到天黑闭园都无法排到;钻空子,却要对抗自己的羞耻心。
你知道的,我说的不只是排队。
人生就是一个又一个两难的困境。
但是不应该因为别人的眼光,而弯下腰扮演突然肚子疼的逃兵。
要走就大大方方的地走。心里知道,我是很想坐空中脚踏车,但是钻营的痛苦不安已经超过了对脚踏车的渴望了,我选择离开。
后来的很多事情,我都选择了离开。有些一念间的放手,最终成全了别人的圆满,但是仰头听着园中轨道上传来的欢声笑语,我并没有感到遗憾。
只是很想回到二年级的庆丰公园,告诉那个小孩,所有的放弃都光明正大。
你不要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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