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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平之末 | 第八章 立春

青平之末 | 第八章 立春

作者: MrD写字的地方 | 来源:发表于2020-03-29 18:56 被阅读0次
薛家是内务府出身,自然少不了些寻常人家没见过的稀罕物儿,在这京城里,富人向来是比的人无我有,人有我精,都想着鳌里夺尊,以示自己优越高人一等。薛航深知堤高于岸浪必摧之的道理,在这乱世道里少出次风头就能多活几年。   薛家祖上最始不过是内务府小吏,乾隆爷年间听差的买办,宫里缺什么东西,有人专门制了单子给了银子,薛家祖上去跑腿给买来。历来买办都是肥差,油水丰厚,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十成利里有九成九都给上面的人盘剥了去,即便如此,一来二去里薛家也日渐富余。   直到光绪朝,经过多年积累,薛家已然颇有势力,加上这些年来经营谋划,财富非常,虽比不得当朝大员,也是难得少有的人家。薛家的关系人脉更是盘根错节,薛航的姐姐就嫁给了李鸿章府上管家亲弟弟的儿子,这层关系虽说是拐了几道弯,可都是五服里的亲戚,宰相门前七品官,别说是当年李府的管家,就是能和李府的狗搭上关系,也没人敢小瞧。   后来溥仪搬出了紫禁城,薛家的铁饭碗就算是砸了,旧族们皆纷纷自保不及,薛家单有财帛却无势力,在人情往来上便日渐乏力,满清旧部要么忙着搞复辟要么忙着讨好新主,薛家门楣冷落了下来,往来的也不过是闲聊风雅之辈。多年的发家经验告诉薛航,薛家要想保住富贵,得跟时下红人搭上边通上话才行,这世道有钱没靠山是没用的,全是给旁人攒的。   薛航日日里都为薛家百年兴盛愁眉苦脸左思右想,直到了阴历七月份,庆瑞班演《探阴山》,薛航向来酷爱此道,便委了班主跟角儿,前半场的包公他来演。   “薛老板,您辛苦哇!”   薛航正卸着妆,一边解着网子一边回头,看见是“金狗子”在身后一侧半弯腰拱手,穿的一身藏蓝长袍罩件靛青马褂,暗绣团纹,忙转身拱手,“原来是李先生,薛老板可不敢当,上台练练气力,纯粹是跟着起哄,到底是老了,提不上劲。”   这个李先生是李德全的堂弟,李德全是冯玉祥的老婆,这时候可比李鸿章家的狗厉害,因为此人爱钱如命,世人常说他见了钱就像狗见了肉包子,扔一个铜子他能追着你要三天,才有了金狗子的外号。   “您坐着喝口茶,我先把脸洗了。”   金狗子敲着二郎腿喝茶,眼睛滴哩咕噜地乱转,嘴上装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薛先生,听说您府上有唐寅的真迹,不知是否有幸一观啊。”   人们都知道金狗子只爱钱,何时对这水墨书画也上心了?薛航迷惑,也知此人不是善类,与他向来并无往来,事出反常必为妖。   “李先生您说笑了,薛家门小,薛某人哪里来这样的福气?都是人们抬举,以讹传讹,当不得真。”   “果然如此?到是我唐突了。前儿去看我姐,他还跟我念叨,说唐寅墨艺高绝,可惜他手上的一副是前清的仿品,说要是能一睹真迹,也是了却一桩心愿。”   薛航也不知金狗子这话是真亦假,若是假的到是他平日行事风格,坑了幅画去换钱,也不过是赔了幅画,全当丢了;可若是真的,能跟冯将军搭上话,是多少人求不得的机会,这于薛家来说是莫大前程,这种事情过了今天怕就再难有了。   “即没有,那我先告辞了。”金狗子看薛航若有所思,知道这记膏药正好贴在薛航的痛处上,便使了欲擒故纵的伎俩。   “李先生留步,三日后蔽府设宴,还还望先生定来。”   金狗子没应声,转身出了后台。   薛家确有唐寅真迹,是先辈所得,几十年来未尝示人,不知怎么被这金狗子探听了去。这画若能送到冯将军手里,日后在这北京城,谁见了薛家都不免得客气一二。   三日后设宴,薛航独辟一房间,不允旁人伺候,自己也不进去,独让金狗子一人进入。这房里一不摆饭,二没添酒,只是在北墙上挂着一副字画,桌上放了三百块现大洋。   自此,薛航便自认跟冯大将军搭上了话,少不得多了些得意,心情畅爽了许久,成日里想着的都是薛家荣光盛时,今后如何在这北京城一呼百应,受人敬仰。他可不知道这幅字画被金狗子拿走的当晚就转手卖了,连赌带嫖足花了月余。对薛家来说,单赔一幅画还不要紧,却因这幅画而起,薛家招来无妄之灾,这都是后话。   之后,金狗子时常来薛家拜会薛航,逐渐称兄道弟起来,也正是趁着此时把薛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弄了个明明白白。   眼瞅着年关将近,就到了立春节气。   徐氏走后,富青就便住在薛家,偶尔回老宅子看看,不过是睹物思人,不忍久留。老宅里没了人住,比别的地方更冷气逼人。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凡是有人住的宅院总能长久些,若无人居住则不久屋倒房塌。   富青一早就从薛家过来给老宅除尘,这里除了日积愈厚的尘土,丝毫无变化,阿玛的鸟笼子还挂在门檐上,笼子门开着,里面不知什么时候有鸟筑了窝,看样子筑窝的鸟也有许久未曾回来过,它莫不是也嫌此处毫无声色。   富青细细地打扫着屋子,静到能听见喘气声的屋子里,有阿玛哼的曲儿,有额娘的唠叨,有那只蓝点颏儿的叫,还有院墙外磨剪子的吆喝……   旧事喧闹。   父亲的书桌上,灰尘已经盖住了书的名字,是《饮水词》,在《清平乐》一处夹着一张仔细折叠的纸,富青仔细打开,是父亲的笔记:随心。   凄凄切切,惨淡黄花节。梦里砧声浑未歇,那更乱蛩悲咽。 尘生燕子空楼,抛残弦索床头。一样晓风残月,而今触绪添愁。 ——纳兰容若《清平乐·凄凄切切》   富青把父亲的书桌整理干净,退出门,轻轻上锁。一抬头,太阳已然西斜,万里红霞。   富青退出院门,一回头才发现薛平就站在门口。   “走吧,咱回家。”   “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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