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朱季谦
在一座陌生的城市里,生活过一阵子,当离开的数年后,再旧地重游时,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马修·连恩在创作《布列瑟农》歌曲数年后,在原曲的基础上,重新改编创作了《重返布列瑟农》,将20年后重走当年路的感触写在歌里,里边有一句足以表述彼时心境的歌词:“每走过一英里,仿佛都有一千英里。”
那种感觉,说来奇妙——
2021年11月,时隔三年后,我再次来到上海,走在过去无比熟悉的长清路上,记忆的碎片随处可见,它们落在墙壁上、路边的草地里,如同最初的样子。
沿着街道走过去,却发现过去经常光顾的一家麻辣烫小店已经不在了,只剩一堵被改造过的白墙......
我站在白墙前。远处吹来一阵风,卷起了地上的灰尘与落叶,往身后那望不到尽头的方向吹去。
熟悉与陌生,回忆与现实,都在这一刻,交融到了一起......
2017年的夏天,毕业后,我去了上海工作。
当时居住在长清路地铁站旁边的小区,每天早上出门,总能看到很多上海本地的大爷大妈,他们有的背着手在散步,有的牵着毛茸茸的泰迪或者吉娃娃往小区门口走去,有的三五成群聚在一块闲聊......与他们的悠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像我这样的年轻人,每天早上匆匆往地铁口走去。
那阵子,我经常加班到很晚,下班后,偶尔会在小区附近一家叫阿拉丁麻辣烫店里吃些宵夜。
我很喜欢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一边吃着麻辣烫,一边看着窗外深夜上海的街道,然而,当时的心境,就如同碗里的麻辣烫一样,满是麻辣。
那一年,我正处在人生低谷当中,无心写作,如同一只丧家之犬,惶惶而不可终日。
最早是从离开北京的那天起,如中了邪一样,很奇怪,那种抑郁的心境后来缠绕着我好几年。
当一个人陷入到一种低沉的状态,便会觉得世间万物都蒙上了一层忧愁的色彩。
翻开2017年写过的文章,仍能找到诸多过去心境遗留下来的痕迹。在一篇随笔里,我这样写道:“周六的夜晚,你喜欢坐在黄浦江的岸边。迎着江面吹来的晚风,你在听对岸外滩传来的钟响。人们说,那是城市里最繁华的声音。只有你明白,那是这座城市里,最孤独的钟鸣。”
诸如此类的文字,还有很多很多,包括我生平最喜欢的短篇《孤岛上住着一只猫》,都是在上海最低沉那会儿写下的。
沿着这家阿拉丁麻辣烫店旧址往前走去,是小区的其中一个入口,当年我经常从这里出入。记忆里,从这扇门口往里边走去,路边会有一些菜摊、水果摊,以及理发店。过去每天早上,都有很多穿着讲究的上海大爷大妈,沿着这条道路往小区门口走去。
然而,时至今日,很多东西都已经改变——曾经破旧的铁门换了新样,旁边一排而去的店铺变成了白墙,就连马路正对面过去的一块平地,都立起了一座崭新的地铁口......
我站在这熟悉而又陌生的门口,显得有些茫然。
往前继续走去,不远处有一家电影城。我曾与好友在那里看了《芳华》、《战狼2》、《悟空传》等影片。现在再想起这些看过的电影片段时,好似也没过多长时间。
记忆像断片一样,明明过去很多年了,却总有一种仿若跟前的感觉。
在这家麻辣烫小店旧址斜对面过去,是昌里路,这条路上有很多特色小吃。
那时候,可能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约上两三个大学同学,出去走走。
记得有一回,与两位大学同学一起走过这条路时,看到路边有一个小吃店排着长队,想必这家店卖的东西一定很好吃,三人便跟着排起了队。我已想不起当时具体都吃了啥,好像是章鱼小丸子和青团之类的,甚至,我都快将这件事忘记之时——有一次聊天,梦华提起时,我才突然想起。
她说,那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一次饭团,就几个老同学端着纸碗,站在路口上吃。
沿着昌里路一直走到第一个十字路口,接着往左拐去,在经过三个十字路口后,不远处便是红色的中华艺术馆。

我过去经常会在下班后沿着这条平坦的道路往返跑步。那时候刚毕业,体重徒增,便试图通过跑步来实现减肥的愿望。跑了有大半年,最长一次是一个晚上跑了十公里,跑到最后,脚板甚至疼到脚抽筋。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挑战一次性跑完十公里,后来的多年里,乃至到了现在,我再也没有如此疯狂过——写到这,我忽然想到,或许,可以再试试。
就这样断断续续跑了很久,从夏天跑到秋天,再从春天跑到夏天,等到我离开上海的时候,体重终于如愿恢复到了大学的水准。当然,可能你会细心地发现,我漏了一整个冬天。是的,因为上海的冬天实在太冷,我只能死宅着,不愿出门。
中华艺术馆的对面,是一座名为世博源的地下商场。那里有一家叫“外婆家”的江浙菜,过去我与朋友经常在周末跑去这家店里聚餐。后来,我在深圳也曾去过同一个招牌的店,但味道实在相差甚远。
中华艺术馆和世博源之间的道路两旁,各种着一排而去的银杏树,秋天若至,枝头上便满是被悄然染上了黄色的叶子。
这一次去上海,刚好就遇上属于银杏的季节。
那天,我站在道路中央拍下这张照片时,一位穿着黄色衣服、踩着黄色自行车的大叔正好路过。
那一刻,人与自然的和谐之美,就这样被我记录了下来。

这条道路的尽头,是一座外观椭圆的梅赛德斯奔驰文化中心,旁边就是奔腾向海的黄浦江。
过去每次跑到道路尽头,我总会感到满身疲惫,这时抬头望向对岸繁华的夜景,凉风袭来,却又会感到一阵惬意。
生命里的每一个阶段,在看不见的地平线上,总有一缕若隐若现的光,它像儿时看见过的星星,也像成年心里藏着的森林。
时隔数年了,我再次沿着当年走过的道路,一路走到了尽头。
耳机里,《布列瑟农》的前奏缓缓响起,在旷远的钟声里,我站在黄浦江的岸边,清风徐来,水波微兴。
黄浦江里的水,依然缓缓而去,却洗涤了岁月里无尽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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