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的酸涩感让李却苏醒，他慢慢睁开眼，此时的光线极为柔和，他很快便适应了。而在这段短短的时间里，疼痛感如同起伏不定的潮水，一时泛起，一时消去。他微微转过极为酸涩的脖子，便看到了坐在床边的女人。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只能隐约能看清女人穿着白色的卫衣，短发刚刚过耳，手里捧着一本棕色封面的书。
乳白色的阳光透过棕色的窗帘，渗入安静的病房，洁白的床单与墙壁像是被涂满了奶油咖啡。
色调温热，空气安静。
留着短发的女人背对窗户坐在病床边，手里捧着一本不厚不薄的书，偶尔微风吹起窗帘，而边角总在即将碰到她时缓缓落下。落在地面上的阳光像是轻慢的波浪，有节律地起起伏伏。风扬起窗帘，阳光沉淀在她的肩膀和脖颈。
李却的心猛地收紧了，他想要看清女人的面孔，想要看清她的眼。李却试图起身，但仅仅是转动身体这一轻微的动作就引起一阵急促的疼痛。
“嘶......”
女人感受到了李却的动作，她迅速合上书，起身到病床边，语气温柔地说到：“先别动，你身上有伤的。”
她的声音清冽悦耳，带着轻微的沙哑。那种沙哑的感觉就像是风吹过林海时，叶片之间温柔地碰触。而声音刚传入耳朵，仰面朝天的李却便忽然停下了动作，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凝滞，半响都没有说话。
“李却？”
“是陶李啊。”
李却想自己可能真的是被撞到了脑袋，思绪昏沉又可笑。
“你还好吧？”李却的状态让陶李有些紧张，她倾下身子，手扶在病床边的扶手上，眼神落在李却表情怪异的脸上。
李却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笑容，眼睛却不聚焦地望着天花板。
“我没事。”
李却挣扎着起身，陶李从床边拿过枕头垫在李却脖颈下。
“额，眼镜......”李却看到了放在一旁的眼镜，“能帮我拿一下吗？”
陶李点了点头，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眼镜，李却本想抬手去接，可陶李摇了摇头，制止了他的动作。陶李用两只手扶着镜架，轻轻地将支脚搭在李却的耳朵上。李却昂着头，当镜片缓缓停在他与陶李之间时，李却看清了陶李的脸。
女孩五官精巧，肤色白皙，尖尖的下巴如同鲜嫩的青笋，总是带着邻家女孩的亲切可爱。
李却的眼神自然地与陶李的眼神交汇 ，而陶李也没有逃避什么。她的眼神澄澈柔和，像一面镜子，散发着和外表不相符的成熟。
李却用力挤了挤眉头，仿佛在适应光线。睁开眼时，陶李已经起身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并坐回了刚才的位置。
“谢谢。”
“没事。”
“对了，那个，我记得我好像被一辆摩托撞了……”
“是啊，方浮送你来的校医院，我在路上碰到他了，所以就一起过来了。”
“哦，对……我睡了很久吗？”
“大概一天吧。”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和一名护士走进病房，“小伙子醒了。”
医生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个子不高，带着金丝边的圆框眼镜，语气和煦，笑容可掬。
“你不用太担心，问题不大 ，基本都是外伤，但是你头部和地面有一些碰撞，有轻微的脑震荡，目前看没有什么大问题，好好休息就可以了。”
“这样啊，谢谢医生。”
“不过，你这次睡了快一整天。”医生低头看了眼手表，“喏，中午了都。”
“我听你舍友说你常常熬夜啊。”
“偶尔吧。”
医生皱着眉头问道：“你们老板这么压榨你们的呀，不是才大四吗？”
“没有没有。”
李却刚想摆手否认，却又引起一阵疼痛。
“行吧，年轻人少熬夜，这两天你估计还得呆在这儿，观察一下，饭就让你舍友和小女朋友给你带吧。”
医生低下头，然后将询问的目光转向坐在一边的陶李，“没有问题吧？”
陶李摇了摇头，“我……”
“误会了，她是我的朋友。”
“秦医生，您治病就行了，怎么还管这些呐？”一旁的护士笑着说到。
秦医生眉毛挑起，抿着嘴角，眼神在李却和脸颊微红的陶李间扫了个来回。
“那就是我误会了吧。”
说罢，秦医生便背过手转身慢悠悠地迈向门口。护士笑着交代了几句，然后也离开了病房。
房间里又剩下他们两人。
李却觉得有些尴尬，陶李也只是低着头看书，没有言语。
“方浮是去吃饭了吗？”
“对，他还有车主一起去的，我刚才已经告诉他你醒了，应该会把你的饭一起带回来。”
“车主？”
“是啊，他和方浮一起送你到校医院的。”
李却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失忆的人，醒来得第一件事便是不断向旁人询问自己的来历 。
“耽误你不少时间吧。”
“没事的，之前接小安不也多亏你帮忙吗？”
“啊，那其实次我们不去也没事的，项乾很稳重的。”
提到项乾，陶李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动摇，随即恢复正常。
“恩，感觉是很可靠的人，之前寒假小安回家那天，突然下了大雪，还是项乾帮她把行李送到机场的。”
“还有这回事啊……”
李却和陶李默契地没有谈及刚才医生的话，他们聊了聊“流云专栏”的情况，书友会那边已经新找了一名同学接替李却的工作。或许是环境的影响，李却觉得陶李的语气非常温柔，与她交谈时有种被轻轻拥抱着的柔软触感。
夏日的风不时吹进病房，窗帘随风摆动，阳光沿着倾斜的布面流淌到地面上。光与影交杂着不断变化，如同潮水在海岸上起伏不定。
“那这几天我也没事，需要帮你带饭尽管开口啊，我看你舍友也挺忙的。”
“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陶李摇摇头。
“陶李。”
“嗯？”
“等我这次好了，请你吃饭作为答谢可以吗？”
李却忽然对自己的声音感到陌生，仿佛是其他人代替他说出了这句话，他以为自己的声音会带着一点点难以察觉的颤抖，然而并没有，他的声音很平静。
毫不意外地，李却从陶李的目光中读出些许讶异。他和陶李相识三年了，关系还算不错，其实在旁人看来，两人都关系算是亲密了。可李却从来没有邀请陶李吃饭或是一同参与其他活动。
意外的神色褪去，李却发现陶李的嘴角带着笑意。
“嗯？”
“好啊，等你好了。”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李却很熟悉这种脚步声，是方浮。
……
在校医院的病房观察了几天后，李却的身体已经恢复的不错。早晨护士查看了他的情况后，告诉李却再过一天就可以出院了。李却的心情很不错，到了下午，苏桂尔和陈崎前来看望他。
苏桂尔把水果放在床头柜上，说道：“气色不错，恢复的差不多了？”
“嗯，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陈崎拿过两把椅子放在床边，和苏桂尔一起坐了下来。
“话说，苏学姐你不回F国了吧。”
“嗯。”苏桂尔点点头，“消息灵通啊。”
陈崎的嘴角却忍不住地上扬，“对了，你苏师姐有事儿跟你说。”
李却露出疑惑的表情：“嗯？”
“这张照片里的人是你吧，最左边这个。”
苏桂尔把手机转向李却，指甲轻轻敲了敲屏幕的最左边。
李却看了眼，笑着点了点头。屏幕里是一张装裱在镜框的照片，并不是电子照片，所以看起来有些模糊，但仍然能看清照片里是四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而李却就站在最左边，只是当时的李却面容稚嫩，看起来更像是个大男孩，和现在的模样有了不小的区别。
“三年前了吧，‘流云杯’决赛打完之后拍的，可惜输了，你看我们当时笑得都不是很开心。”
苏桂尔低头看了眼照片，确实发现四个人虽然都面带笑意，但眉宇间仍有些遗憾的意味。
“捧奖杯的是陈之涣学长，当时的校辩队队长，右边两个人是李牧风学长和余则远学长，也都毕业了。”
“李却，你以前是校辩队的啊？怎么都没听你说过。”陈崎问道。
“我就呆了一年，后面就不参与了，也不好意思挂嘴上。对了，学姐你哪里来的这张照片啊？”
苏桂尔没有回答李却的问题，反而问道：“你还记得白璐吗？”
“当然记得啊，校辩队的学姐，我们当时关系很好啊，她很照顾我的。”
苏桂尔眉毛挑起，“你们两个人说的话怎么一模一样，昨天我问她还记不记得李却，她回我说‘当然记得啊，校辩队的学弟，当年关系可好了’。”
“怎么？学姐你们认识？”
“F国的时候，我们住二人间，她是我的舍友，这张照片一直摆在她桌上，怪不得上次在秦波机场，我见你觉得眼熟。”
“世界还真小。”
“她搬走的时候这个照片落在宿舍了，我拍给她问她要不要了，她嘴上说太远了不要了，结果第二天大一早就跑来拿走了。”
“搬走？F国可以不住宿舍的吗？”
“可以申请外住的，她跑去和男票享受二人世界了，把我一个人丢在宿舍里，不过两人分分合合的，她还是时不时跑回来。”
李却点了点头：“这样啊，对了，白璐学姐是准备留在F国读博了吗？”
“嗯，她成果挺多的，就看读完之后回不回国了。”
陪了李却大约一个小时，陈崎和苏桂尔便离开了校医院。
李却躺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疲惫的感觉不断涌出，没一会儿他便睡去了。
李却做了一个梦。
在睡梦中，他的身体在不断下坠，被掩埋进冰冷黑暗的地下，然后又被猛地抛掷到万米高空，他在空中旋转，毫无方向地漂流；天空不知是黑夜还是白昼，无数闪着炫目火光的流星不断穿梭，同时他的身上也开始冒出类似的光芒，然后迅速向着地面坠落，撞向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湖中，在与如镜般湖面碰撞的瞬间，他出现在一间四壁洁白的房间中，一张长桌放在房间正中，他坐在长桌的一侧，而对面是一个诡异的生物，它的拥有人的身体，且西装革履，但从白衬衫立领伸出的却是麋鹿的头颅。
它的眼睛灵动无比，温柔地凝望着李却。
下一章 迷宫奔行 14 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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