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极其盼望过年。
且不说过年的时候能不能得到几毛钱压岁钱,也不说妈妈能不能给做身新衣服,我喜欢的是过年的气氛。
小年一过,远在他乡父亲工作的父亲也就回来了。虽然他整天冷着个脸,极少跟我们说话,但是我们的母亲脾气明显变好了。她不再是个暴躁的村妇,她的脸上笑容可掬,说话的语气也和蔼了许多,有时候还会哼着歌儿,这是我们姐妹几个最好过的时间。
“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这是北方的传统年俗,蒸,取其蒸蒸日上,来年大发之意。到了农历二十八,村子里各家各户开始蒸馒头,做豆腐。
通常,这些活儿都是老娘们儿的事情,老爷们儿真的就像老爷一样,串个门子,推个牌九,看看小牌,抽个旱烟聊大天。所以那些女人们办年货也不是各自为阵,七大姑八大姨聚在一起,你蒸馒头我做豆腐,说说笑笑打打闹闹。锅屋里,土灶里木柴火烧得旺旺的,碗口大的白面馒头一个挨着一个整整齐齐的端坐在硕大的蒸笼里,一会儿一锅出笼,大馒头被抬到门口的磨盘顶上白白胖胖的香气四溢,只叫人垂涎欲滴。
大铁锅里,两层蒸笼里继续蒸着大馒头,另一口锅里,满满当当的豆汁像乳白色的牛奶,正在锅里翻腾,锅屋的正门口,妈妈还在挤牛奶一样地挤着枕头般大小的纱布口袋,浓浓的豆汁顺着她的指缝源源不断地流下来,流到下面的大水缸里。整个院子里顿时热气腾腾了!馒头、豆汁的香味儿弥漫在整个村子里,整个村子便也热气腾腾的了。
小孩子们也趁机聚到了一起,我们的乐趣就是在屋里屋外窜来窜去,迫切地等待着,一看到大馒头出笼,我们便呼啦一下围上去,大人们也不恼,佯装笑骂着却伸手掰开烫手的大馒头,我们每人分得半个馒头,高兴地捧着跑开了,只记得那时候的馒头个儿特别大,半个馒头也捧满我们的双手。那味道别提有多么香甜可口,不需要什么下饭的咸菜,一会儿功夫半个馒头便下了肚。然后我们继续像馋猫一样回过头来紧紧盯着大锅里的馒头和豆汁。婶娘们个个乐呵呵的骂我们是饿死鬼投胎,可是谁能不饿呢?毕竟这样又白又胖的大馒头可着劲儿吃饱一年才有这一次机会。婶婶给我们每人舀上大半碗浓浓的豆汁:“喝点豆汁泡泡,不然吃太多撑死了……”我并不喜欢豆腐卤汁的味道,可看到别人慢慢吸溜着喝得香甜,自己不喝仿佛吃亏了一般,便也硬着头皮把半碗豆汁喝了下去。喝完豆汁,肚子里终于没有了饥荒的感觉了,我们便跑出去疯玩了,这一天,大人们要忙到很晚,没有人有时间扯着嗓子喊我们回家睡觉,我们便得了机会痛痛快快地玩到下半夜才偷偷地溜回家居然也没人发现。
既然没人发现也就不用讲究,疯完了倒头便睡,第二天早上一起来,我们便又聚到了一起,这一天应该有更好吃的东西在等着咱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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