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先生一只手拿着没用上的雨伞,一只手抓住公交车扶手,平时坐这趟车的很少会没有座位,今天八成大部分都信了天气预报,不是怕挨淋就是怕洗车,把平时空荡荡的车厢塞的严严实实。A先生面前坐着个小女孩,七八岁的样子,A先生觉得她应该不会坐太远,毕竟小学生自己回家家人可能会不放心。
和一年中的那364天一样,公交车在市中心汇入了拥挤的车流,小女孩说话了,应该是在问A先生,“叔叔,什么时候到C站啊?”“早呢。到了我告诉你。”A先生回答道,同时也开始懊悔,原来这孩子和他在同一站下车,他渴望在后半程坐下来的愿望泡汤了。其实A先生也想过换个地方,找个看起来马上会下车的人面前站定,但是每个座位前都站了人,而且他们时常对视一下,保持中立的同时略带敌意。
这跟我想象的不一样,A先生好不容易熬过了今天的工作时间,原本打算在公交车上看一会手机上的小说,在临下班的时候他已经把网页打开,就等着一屁股坐在那塑料材质的椅子上了,然后在低头看手机的过程中尽情享受关闭沟通功能的片刻,作为一个真正众人眼里的路人存在,最后要是下起小雨,他就可以撑着伞步行从车站走回家,让雨水带来的潮气湿润他干燥的心。
不过,全都泡汤了,A先生掏出手机想看上几眼,他把伞夹在腋窝,单手操作手机,还没翻上两页,他就觉得太累,随即把手机放回口袋,规规矩矩地站好。他的肩膀隐隐作痛,那是因为每天都要在难受至极的办公桌上用一天电脑,久而久之肩膀只要一抬高就会疼起来。面前的小女孩在椅子上坐不踏实,蹭来蹭去,可以看到她的裤子上很多毛球,可能都是这样来的。A先生真想坐下来,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和小女孩商量,让他坐下来,然后她坐在他腿上。当然他不会真的这么说,很可能会被人拍下来,冠以变态的称号。A先生不想要任何标签,他只想无声的生活,但是这世上有太多事让他迫不得已地开口。老板会质疑他的工作报告,同事会质疑他的个人生活,他是想解释,还在脑子里编了一段话,但是话到嘴边最终也没说出口,他懒得去在意别人的看法。
在司机不耐烦的咒骂中,公交车开过市中心,从一步一停变成原来的一站一停。有人上车有人下车,但终究还是上的多,车里始终满当当的,有一股说不清的味道。A先生想开车窗,但是一定会有人觉得冷,倒不一定是真的冷,他们只是觉得自己的利益被触犯了,这没有什么对错,但是可能会有不快的争执,要是以往的A先生会对阻止他开窗户的人来一句脏话,但是现在只会在脑子里模拟开窗户的动作,并不会付诸行动,就好像你憋尿的时候梦到了上厕所一样。
小女孩还在躁动不安地晃动着,她在消耗自己在学校没有挥洒完全的活力,她回到家玩会父母的手机,看上两集动画片就会早早地钻进被窝,会让她烦恼的只有班主任和补习班,没有任何来自社会的压力。
作为一个成年的社会人,A先生最想做的就是远离社会,这不是说他不认同马克思或者其他政治、哲学观点,而是他只想安稳地坐在那,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看着整个地球乃至宇宙每时每刻的变化,大概就像盯着电脑的屏幕保护差不多。
公交车上大声讲话的人让A先生烦躁,但是他只好忍耐,就算他有车也会在晚高峰看着乌泱泱的车群烦躁,就算他骑自行车他也会因为洒水车经过溅到身上的水烦躁,他觉得自己应该去参加拳击培训,就算被对手暴打也是一种发泄。
窗外的路灯昏暗,让在这城市生活20多年的A先生也没法辨认是哪里,他弯下腰,使劲回想这些招牌。啊,不远了,终于快到了。A先生收起烦躁的心情,因为马上他就要以另一幅面孔面对父母。他从没在家里提过烦心事,只是跟家人象征性地交流一下经济局势或者体育比赛,每当他看到哪个公司市值突破多少了,他不禁会松一口气,终于能在晚餐的时候说几句话了。
公交车来到C站,A先生提示小女孩下车。小女孩说:“谢谢叔叔。”A先生什么也没说,在小女孩之后跳下公交车。有一个值得高兴的消息,突然下雨了,A先生心满意足的撑开雨伞,不错,回家再看小说吧,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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