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来到东北已整整二十年了。冬至一过,东北就进入到嘎嘎冷的数九天了。此时,屋外是冰天雪地的寒冷,而屋里则是春意融融的温暖,老人和小孩开始猫冬,他们惬意地享受着窗前和煦的暖阳。
街头的集市卖场里,却有着不一样的繁华与热闹。各种各样的雪糕直接连箱子一起摆放在地上叫卖,室外就是天然的大冰箱,你根本不用担心有没有买主。那些露天放着的表皮黑油油的冻梨,以及黄澄澄的冻柿子,上秤时碰在一起会发出“咔嗒咔嗒”的脆响,这些冻品是北方人冬天的餐后小点。可能是屋里火力太足,人们心头的燥热只有用这些守寒凉之物降一降才清爽。东北特有的黏豆包也隆重登场了,黄色的,白色的,在大笸箩里挨挨挤挤,只有在这个季节它们才能毫无顾忌地靠近同伴。案板上的冻肉、挂着冰的冻鱼、搭着冰渣的酸菜、坚硬瓷实的冻豆腐……还有那走街串巷的流动车上鲜红晶透的冰糖葫芦,咬一口冻牙,糖晶裂开的碎碴扎嘴,可酸酸甜甜的滋味依然是老少们的最爱。这大概就是冬天的风景。
我的家乡和现在居住的城市差不多在同一纬度上,因此冬天的气温相近,小时候的冬天充满了欢乐。记忆中的冬天总是从第一场雪开始的,往往是一夜之间,漫山遍野就变成了粉装玉砌的冰雪世界。于是,属于孩子们的欢乐季便正式拉开序幕。寂寞已久的冰车和雪橇终于派上了用场,村里的男娃们揣着冰嘎(又称陀螺,一般都是用木头自制,在尖部安装一个滚珠),拿起皮鞭拴上冰车和雪橇,撒了欢儿地奔向村子附近的小河湾。抽冰嘎、溜冰车、滑雪橇,冻实的河面被打磨得像镜面一样。小朋友的脸蛋儿像一个个皲裂的红苹果,在冬日里绽放出最灿烂的笑容。
滴水成冰的日子,村口的水井边也变成了天然的冰场,成群结队的孩子们在冰上打出溜滑,稍不留意,就一连串地摔倒在地。虽然天寒地冻,可是那些热闹嬉戏中的孩子和靠在墙根下阳湾里晒着太阳的大人们,他们在尽情享受着冬日静谧而慵懒的时光。
北方的冬天,有很多有趣的记忆,这可能是南方人一辈子都不会遇上的事情。比如,许多北方小孩儿都有冬天舔铁门的惨痛记忆。以前,很多人家的大门是铁栏杆焊接的,大人们告诫孩子:冬天的铁门能咬掉舌头。但是总是有一些调皮的孩子不相信,不试试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呢?于是紧接着便是一声嚎啕,舌头瞬间冻在铁栏杆上,撕扯后只有鲜血和眼泪,以及疼痛和将铭记一生的真理:冬天的铁门不能舔。我小的时候自己冻冰棍,在茶缸子里化上糖精水,然后搁到外面的仓屋顶,本以为第二天可以吃上香甜的大冰杯,谁料第二天冰杯早已冲出了茶缸外,还把搪瓷茶缸的搪瓷都崩掉了,挨了一顿骂。我的童年还没有雪糕这个玩意儿,天晴的时候,几个伙伴跑到无垠的雪地里,用手轻轻地刮掉最上面的一层雪,捧起下面松软洁白的,双手攥成一个雪球,大家围在炉火边啃雪球吃,那个时候的雪真是清甜爽口,香啊!大概雪糕的灵感源于此吧。
到了冬天,村里人就开始杀猪宰羊,贮备整整一冬的肉食。院子里的陶瓮、不动火的房间都是冷冻室。人们把现压的粉条放室外几十分钟就冻成了硬坨,然后装入麻袋。尽管冬天没有什么出产,可是智慧的人们利用自然界的力量,制作大量的熟食并使其保鲜。冻馒头、冻包子、冻油糕……什么都可以冻,各种食物应有尽有。因此,北方的冬天天天都像是过年。
借助寒冷,人们对吃的想象力更是发挥到了极致。如果说冻梨冻柿子等是为了获得水果甜美的汁液,那么家乡人爱吃的冻土豆则是为了去除水分。把土豆放在零下二十度的气温下冻透,然后放到冷水里激(缓冻),直到土豆外面结出一个厚厚的冰壳,敲掉冰壳,待土豆彻底变软后挤干所有水分,土豆皮也脱落干净,切成小块儿上笼蒸熟后就成了美味珍馐,劲道弹牙又有嚼头。驱寒的火炉也是造就美食的高手,夜幕降临,一家人围炉而坐,通红的炉膛下,放上土豆红薯或者馒头包子等等,一会儿便是满屋飘香了。
勤劳的女人们总是不忘干净,洗好的衣服在晾衣绳上变成了硬壳,午后取回来放在热炕上,呼呼地冒着白汽,不知不觉就干了。每天早晨摘下窗帘,玻璃上神奇地长上了茂密的森林和水草,这就是冰花,随着温度的升高又渐渐融化。这些都是北方冬天的特色。
北方的冬天,很冷,又很暖。冷的是屋外,暖的是家里,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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