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得知昭和成功签约简书,内心歆羡之于,满满的全是对他的佩服,如果说在认识的人里面对梦想最从一而终的人,必定是他无疑。这个满口“男子”“女子”的作者,在大学期间没能找到心仪的“眼缘人”,倒是在文字的怀抱里做了回新嫁娘。散伙饭上,他那句“祝前程似锦,佳期如梦”我铭记至今,走前他特地跟我说了句“以后不易相见,还愿通过文学互相牵挂”。今夜想来,内心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感动,桌上躺的是他赠与的《丁玲文集》,我真愿这个文字的精灵在未来一路顺遂。
母亲在床底下的纸箱里翻出了我遗落的书稿,那是年仅十三岁的拙作,密密麻麻的全是些语句不顺,磕磕巴巴的儿童日常叙事,我给它取了个看起来颇有深意的标题——《苍茫》。许是那年宜昌的冬天格外寒冷,某天早上,外婆家的后院落了雪,外公还来不及升起柴火,村里的第一缕炊烟还在等候它的主妇。我穿着棉衣哆哆嗦嗦的,脚趾缩成一团,大黄狗早已和隔壁的情人在雪地上约会,先是些印着梅花的泥爪子,再往前看,泥迹越发地浅,远方的雪地上便是清晰干净的花瓣了。大雪盖住了山林,池塘上沾满了柳絮似的冰渣,妹妹的耳朵冻得通红。我在小院的门口停住了步子,望着眼前的莽莽苍苍,心里激动地说不出话来。那个年纪,并不擅长用“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河,原驰蜡象”来形容眼前的冬,也没学过“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只知道这样的雪在南方的冬天是不多见的,这样的清冽,寒冷的冬日是应该被反复驻足和欣赏的。于是我萌生了写一本书的念头,并草草地给书订了标题——《苍茫》。可是回到家一动笔,才发现自己压根没有构思好作品的大纲,人物,时间,线索等一片苍白,唯独封面大大的两个“苍茫”,讽刺味十足。我向来认为写书的人与街头巷尾讲故事的老者无异,只是那些老头子欠些笔墨上的润色,故刊不成字。等到自己成了“写书人”,才明白讲故事真是世界上最轻松不过的活计,老头子们嘴皮一溜,哪里还有空管自己的话是否有逻辑,经得住反复推敲,反而是那些读者,白纸黑字可真不能马虎懈怠。
那本书在一个春日的午后截稿。书的大意是两位交情颇深的女孩子在青春期互相倾诉成长的烦恼,现在想想,我只不过是把自己的牢骚与不满,借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物发泄出来。书中的人物对话,可不就是自己平常用惯了的词,最要命的是,我哪里懂得照顾人物的性格差异,那两个女孩子啊,做着相似的事,发着同样的牢骚,犯了一模一样的错误。许是我开窍,终于发现自己书写的大纰漏,无奈添上一句“这两个人其实是一个人”做结,毫无铺垫,伏笔,读来除了莫名其妙,真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心得体会。
那时候养成了个习惯,每写一个章节,便缠着母亲要给她朗读一遍。读前还得装腔作势地摆出一副演说家的风范,压低了嗓子,尽量使自己“声情并茂”,然而分享归分享,母亲是提不得半点意见的。我向来认为自己是班级里少年写作的第一人,且仗着自身语文成绩好,便笃信文笔功夫是不会差的。母亲每次总是忍住一副要大笑的模样,口头上称许着“好,不错!”,也有一两次,母亲严肃地说“你这里面用词不太准,竟是些自己造的生词,我们不这么用”,我一下子激动起来“你懂些什么呢,这文学本来就是变的,你那是二十年前的说法,我们现在不时兴了”。有时候事情多起来,母亲也无暇听我念书,而且她也知道自己这个听众的存在感太弱,生生的浪费自己的时间。我便拿着本子跟在母亲身后念叨,她去洗碗,我蹲在水池旁,说到“今天万里无云,我和她去操场跑步,真是热啊,太阳光炙烤着大地,冒出‘滋滋’声……”;她去煮饭,我站在灶旁,说“青春期在每个人眼里都是如此的短暂,可是对于十二岁的我来说,真是漫长的不成样子……”;她抱了小猫捉虱子,我坐在她腿旁,将脑袋倚着热乎乎的小猫的身子,说“鲁迅真的是很出名啊,但是为什么这么爱写字呢……”。母亲总会打断我“别念了,有那功夫,眼前这么多事也不帮忙?”我便丢了本子,把碗筷放进碗柜里,煮好饭,将小猫抱到太阳底下,看金色的阳光融进它厚而密的皮毛里。
书写好了,薄薄的软抄本写得密密麻麻,闻上去一股浓浓的墨香。我自豪地对母亲说“这可是要赚大钱的,我得仔细收着。”母亲无奈地笑笑“你这书,我不出十分钟就看完了,写得都是些流水账,我觉得有些地方还是要改一下,比如……”
“算啦!你别动!”我摇摇头,母亲大概是不懂的。
这本书到底还是没有出版,后来和母亲聊起,她大笑“我就说嘛,你也觉得不好了对不对?”然而,她又转了口气“不过,在那个年纪,有这样的想法,还是值得鼓励。”
后来我读到了林海音,买了《城南旧事》,这本书到至今我都是当珍宝对待。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品读那篇《冬日里的骆驼队》,心里庆幸自己和文中的作者一样,也看到了冬日的温情与壮美。那个小姑娘站在自家的房门口,看着骆驼咀嚼草料,自己的嘴巴也跟着动起来,我在那个冬天一下子被眼前的雪景惊呆,在房间的稿纸上哆哆嗦嗦地写下了“苍茫”二字。
谨以此为,纪念那未出版的《苍茫》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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