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动了胆结石手术,不得不放下木工活,他失业了。
以前我回家,父亲在自己的木工房忙碌,只是拎着刨子,卷着裤腿,笑眯眯地看我一眼,又钻进他的工作间。
父亲忙得没时间搭理我,我凑在母亲身边拉家常。母亲只言片语中流露出“抱怨”:你爸除了看电视,一天到晚就知道做木匠,好像有几辈子活。
我对父亲这般“埋头苦干”也不满,常打趣他,“你多大年纪了,还想发大财呀!没事不能到小区转悠。”父亲却说,“年纪大了,凑在年轻人面前会招人烦。”
无论我们怎么劝,父亲继续在木工房里敲敲打打。
吃饭时,父亲急忙端着饭碗,眼睛粘在电视上,我回家要是想和他说句话还得凑到电视边。
父亲把电视声音开得老大,我在他身边“嘀咕”,他对我好似“若理睬若不理睬”,偶偶对我说,“泽连斯基把乌克兰老百姓害惨了,他哪里能当总统,那里老百姓可怜,收麦子还得穿防弹衣。”我一向不问政治,赶紧从他身边溜走。
父亲挤时间看电视,我认为不认真吃饭,不利于消化,就故意气嘟嘟,“你家来了客人,你不在餐桌边陪着,是不礼貌的。”父亲诧异地瞟了我一下,装作没听见,继续追逐着乌克兰战争,从一个频道追到另一个频道。
父亲痴迷世界大事,工作中途休息,也要充分利用时机和木工房里的陈师傅、罗师傅争论不休、高谈阔论,昂然像半个政治家、军事家。
时光就这样,一年又一年,在木工房里的机器声中、汗水中、连连笑语中,嗡嗡变老。
家门前的木料一会儿堆得像一个个小山,一会儿又变成一堆堆像小山一样的桌椅板凳,父亲的背也变得越来越弓。
我改变不了父亲的生活,只能常回家看看;也常常想,父亲要是背着手,陪母亲到处晃悠,日子该是怎样轻松又快活。
不用干活,完全享受生活,人真的会更快乐吗?
父亲手术回家后 ,身体刚恢复了一些,他让我扶他去木工房。罗师傅他们已经下班,木工房里静悄悄的。
父亲虚弱地在门口,好一会儿,他对我说,“我们进去看看。”
父亲摸了摸凿子、锯子,看着屋里的每个角落,突然像在自言自语,“陈师傅进度快得很,一百张桌子快出货了。
我也在审视着屋里的每个无声又熟悉的器械,想起他在医院里对我说的话,“回家后、身体好了,我就帮他们做点小活,打打小板凳。”父亲在医院里还惦记着他的木工房。
我却以为他丢下斧头,不必再劳作,一定会更快乐。
我错了。父亲的日子完全乱了,他一会儿开电视,一会儿摸手机。抖音上,他关注了许多说军事政治的博主,他一边说那些博主说得都是假的,一边手划拉得飞快。
我叮嘱他不要老搞手机,说完又后悔。
父亲还不适应新的生活,却很努力在改变,他竟然跟着母亲去看戏了。母亲怕他站着辛苦,还给他带上一个折叠的凳子。
晚上8点多,我打电话,父亲在电话里告诉我,“才和你妈看戏回来。”
想起母亲曾抱怨,“晚上和你爸去小区溜达,遇见唱戏的,他头都不回,只顾往前走。”我在电话这边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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