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子/文
60岁的父亲失业了。
是的,一场无情的大火烧毁了九户人家,这其中就包括父亲的根——从业35年的豆腐房。
作为时代见证之一的豆腐坊已荡然无存,望着被烧毁的残垣断壁,父亲默默地流着泪,嘴里喃喃地说,都没了,没了!被烧毁当夜,父亲一夜未眠,早晨不到3点,父亲就起来,沿着房场走了一圈又一圈,我也跟着走在后面,怕父亲一不小心倒下。
父亲说,房子没了也就没了,可干了一倍子的营生也没了,再也闻不到那豆香味了。那一刻,一向坚强的父亲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父亲是周围十里八村做豆腐的资深高手,在未与母亲结缘时,父亲就在爷爷的要求下进入生产队豆腐坊挣工分,养家糊口,后来靠此手艺娶了我母亲。
记得在读小学、初中那会儿,我经常在早上3、4点钟醒来,睡眼惺忪里,朦朦胧胧看到父亲在磨豆腐。父亲常说,做豆腐是个辛苦活也是一个良心活。头天晚上要精心挑选黄豆,用水泡上。父亲购买黄豆时坚持一个原则,干净没被老鼠咬过。
浸泡过的豆子第二天凌晨膨胀很大,经电磨磨合,原始的豆浆就流入磨盘下面放置的水桶里。豆子磨制的同时,大锅就要添柴点火煮豆浆,不一会,豆浆的香味就出来了。浆锅开了就开始滤包过滤豆腐渣。过滤豆腐渣是个很专业的活,要把纱布四角系在十字型木架的四个顶端,中间悬挂到房梁上,父亲只需轻轻摇动,浆水便哗哗流到下面的大钢里。为挤干榨净豆浆,再用夹棒用力地夹着滤包挤榨出豆渣中最后的一点豆浆。
这个时候,往往家里聚集了起早的邻居,母亲会张罗给大伙找碗找糖,大家开始喝豆浆,边喝边话家常。
接着就是用卤水点豆腐。开始点卤,这可是做豆腐的核心技术,原来豆腐的嫩老是可以在点卤时控制的。点过卤水的豆浆叫豆腐脑,豆浆成脑以后,装进木制、细纱布铺就的模具里,再用木板压严压实,过几个小时把水立净,揭去豆腐布,豆腐就成型了。
父亲做出的豆腐细嫩味纯,久炖不碎。每到农历新年临近,豆腐房的生意便好得不行,找父亲预订的很多,父亲便拿着小本给排班,哪天给谁家。因父母在村子里的诚信仗义是出了名的,童叟无欺,所以我家的豆腐总是卖得很快。村里人吃豆腐的,拿来黄豆、或拿出钱。父亲从来都不短斤缺两,秤尾翘得高高的。有时遇上赊账的,父亲也让欠着。村里有一个当兵退伍的单身老人,喜欢吃豆腐,每每父亲见他不容易,都会预留一块给他,且从来不要钱。父亲说,少挣一块坏不了年程。也正是因为父亲的热心肠,村里外,谁家姑娘嫁人、小伙聚亲、二手物品买卖等,都会找父亲做个中间人联系,父亲也得了一个“豆腐王”的美称。谁称呼父亲一声豆腐匠,父亲心里美美的。
父亲常说,你看豆腐质地洁白,表里如一,高贵而无傲气,平淡而不平庸,既然阳春白雪,也能下里巴人,穷人富人都吃它,健康纯绿色!往往面对此时幽默又有点文豪的父亲,我就会衍生出一种自豪感。要知道小时候,粗茶淡饭,粥菜度日,终年难见荤腥,甚至连过年也割不下几斤肉,没办法肉不够豆腐凑的年代,豆腐是多么地“高贵”。
而父亲和母亲就是在这种艰苦、单调、劳累的方式下,年复一年进行着,养育着我们,供我们读书,也正是父母这种不欺穷不攀富、与人为善的处事态度,教会我们如何走向社会,如何做人做事。
此刻,只愿父亲身体安好,平度晚年,就把豆腐王的人生终结在梦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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