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田头

远处是村庄，一对老年夫妻相互扶持着倚立着，有意无意地回头向村庄望了几眼，然后很惬意地席地而坐。白发男人从怀里摸出一只黄色的橘子，低下头静心地剥着，然后捏着几瓣橘片，送到老年妇人的嘴巴前。老妇人竟有点羞涩，伸出舌头舔了下，那亲密劲儿就像一对年轻的恋人。

老妇人满脸漾着幸福，眯缝着眼笑着。阳光细碎，从树叶间漏下来，这样的情景让身边的小河停止了流动，一切都仿佛静止了，世界就剩下他们俩。

这是我经过田头看到的一幅温馨的画面。秋天已经酝酿了好长时间，一切都是成熟的景象。他们俩一起在移栽菜秧，身后是移栽好的一棵棵青菜，每棵青菜都围拢在小小的土窝里。横竖成行的青菜，在秋阳下有些萎靡，它们的身体倒伏着，似乎失去了水分，没有了精气神。

其实，这是青菜移栽时必须经历的“睡眠期”，它们从挤着的一块菜地里，兴致勃勃地落户到这里。就像我们小时候，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就会觉得新鲜，在兴奋里，有时我们也会感到晕眩，感到无所适从。

生命从来都是如此，有诗意就有无比的鲜活。我知道，只要浇上足够的水，保管这些青菜重新找回润泽的青春，就像乡下的我们，站在泥土上呼吸着，就都能健康地快乐地成长。

两位老人蹲下身子，一遍遍地细心地抚摸着他们栽下的青菜秧，在他们看来，乡下站在泥土上的，都是一条可以值得尊重的生命。老人摸着，笑着，就像轻轻地接触着孙儿细嫩的肌肤。那一刻，一定倾注着他们心底所有的温情。

乡下的田头，大多时候是乡村的炊烟在徘徊，或是乡村的露珠在醒来后，同树叶草叶一起睁下眼睛，看一眼田头跳起的蚂蚱、飞过的鸟儿，以及一棵树寂寞地守卫着乡下的田头而流逝的岁月。

这对老年夫妇，他们曾经的青春韶华，和我的乡下父母一样，从走进这片脚下的土地开始，就毫不犹豫地交给了它们。一年年的播种和收割，让他们看清了世事轮回，一如身边的农作物，静默淡然。

直至乡下人愿意将自己的骨头扎进脚下的泥土，希望自己的灵魂渗进身边的流水。一生一世，他们希望自己能做到酣畅淋漓地亲近泥土，就是离世了也要用乡下的泥土垒起一座坟，和乡村不离不弃。

在乡下田头，我仿佛又看到了年迈的双亲，他们相互照应着，收割秋天的夕阳。他们和乡下的一切融为一体，他们粲然的笑容，轻轻弯腰的身影和动作，连同黄昏柔和的光芒，又一次深深地打动了我……